专家：建立友好平台 消除精神病人暴力伤人事件

　　编者按：近来，精神病人暴力伤人事件屡见报端。仅在7月，就有3起暴力事件的当事人是精神病患者，7月底深圳一有精神病史男子在马路上挥刀连砍无辜路人致3死5伤事件的记忆犹在，8月以来国内又有至少两起精神病人暴力伤人事件进入大众视野。《天天健康》版“心理在线”栏目就此特别请心理专家分两期为大家分析精神病患的心理特点，从而更好地了解和帮助这一特殊群体，尽量避免精神病人暴力伤人事件的再次发生。

　　看上去，社会的公共安全秩序似乎因精神病人受到威胁。然而，如果说，在社会与精神病人之间，其实精神病人是感到更害怕与恐惧的一方，你会感到惊讶、进而深思吗？

　　日前，记者采访了深圳市精神卫生中心主任、市康宁医院院长刘铁榜博士，他明确指出，在本质上，精神病人是害怕社会的，而要防止发生精神病人暴力伤人事件，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公众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社会在做好防治体系的同时，要给这类病人一个友好的界面与平台，去消除他们的害怕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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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健全人不同，

　　他们失控是“硬件”出了问题

　　暴力伤人事件发生后，很多人马上就会想肇事者是不是“有病”，这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社会对精神病人的不公平对待。不过刘铁榜博士认为，这样的心态可以理解，因为通常来说，精神健全的人对自己的情绪具有一定的调整与控制能力，能规避人生中遇到的各种风险。

　　在很多暴力伤人事件中，几乎都能看到一个或一群没有控制好自己的人。对此，刘铁榜指出，健全的人与精神病人失控其实是不一样的。正常人的脑部“硬件”没有问题，是他们的“软件”出问题。如过分压抑被动的个性到了极端时，有可能像火山一样爆发。有些人特别具有攻击性，虽说攻击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是人类实现目的或者保护自己的一个重要功能，但如果攻击性过度、或者持续，就是病态的表现，成为人格问题，由于攻击与暴力让他一时得到好处，经强化后形成暴力倾向，可能出现不计后果的反社会行为。

　　“精神病人与健全人则不同，由于某种精神疾病的影响，他们的脑部往往有明确的病理改变与功能的紊乱，导致他们的情绪与行为容易失控。”刘铁榜说，可以说是疾病使他的“硬件”出了问题，再使他的情绪与行为出问题。

　　他举例说，比如精神分裂症，这一复杂的病症可能与病人的多巴胺功能的亢进有关。多巴胺是脑内分泌的一种神经传导物质，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诺贝尔委员会主席彼得松就曾说过：“烟民、酒鬼和瘾君子统统与多巴胺数量有关，受多巴胺控制。”是否感受到爱情、是不是购物狂，都与它有很大的关系。对于多巴胺与精神分裂症的关系，在学术界长期存在着一个经典的精神分裂症的“多巴胺假说”：精神分裂症是由于多巴胺功能亢进造成的。这一假说一度在学术界居于垄断地位，虽然精神分裂症病因未明，发病机制也不太清楚，但迄今所有的精神分裂症假说，都不能与多巴胺无关。

　　大量研究还发现，精神分裂症也可能与脑组织的疾病性损坏、罕见变异基因扰乱大脑发育等生理缺陷有关。

　　所以表面上看，很多暴力事件都是行为失控的结果，但精神病人的失控与健全人的失控并不同，是他们的大脑(硬件)有问题。“当然，危害社会安全的肇事肇祸者究竟是健全人还是精神病人、肇事肇祸时的具体精神状态，都要由专家经过一整套缜密的专业工具来评估。”刘铁榜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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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中的很多人对社会不安，

　　而不是敌意与攻击

　　在普遍印象中，精神病人非常“可怕”，容易肇事肇祸，并且破坏力极强，虽然真正闹事的只占很小的比例。

　　如同有精神病的基础土壤不一定就会“长成”精神病人，并不是每个精神病人都会有暴力行为。作为一名在专业领域卓有建树的精神科医生，刘铁榜博士告诉记者，事实上，很多精神病人对社会充满了恐惧与害怕，而不是敌意与攻击，因此大多数精神病人都是退缩的、与社会隔离的，因为他们觉得社会让他不安，在本质上，是他们害怕社会。

　　为什么现在是大众反而“更害怕”原本处于弱势的精神病人？刘铁榜认为，这一根源在于：社会对他们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没有看到精神病人暴力伤人行为有其现实与生理基础，而是把他们视为洪水猛兽。

　　“这正是目前需要我们正视的一个问题，出于无知或者偏见、歧视，现实社会对他们不够友好，甚至攻击他们、歧视他们。这些不安与愤怒一旦积压下来，久而久之，他们就有可能出现情绪大爆发，甚至出现暴力攻击。”刘铁榜告诉记者，有个年轻的精神疾病患者曾冷静地实施过一场肇事案，就是因为他发病后经治疗好转出院，却发现妻子离去、工作丢了、邻居轻视，这些让他备感愤怒，自己本来是无辜而不幸的，这不公平的社会却让自己失去了一切，于是产生报复行动。

　　刘铁榜强调，精神病人常常是受害者，偶尔才是施暴者，他们本是怕社会的，现在却是社会怕他们，这其实是不正常的。这种怪现象之所以产生，是因为社会没有去好好地了解他们、关怀他们，没有很好地消除他们对社会的恐惧与不安，甚至歧视他们、打击他们、使他们的生存空间进一步缩小。这种巨大的偏见与歧视，如同架设起一堵厚厚的墙，把病人与社会隔开。

　　于是，有精神病人的家庭，就会出现以下一些情况：不敢对外说是精神疾病，而是自闭症或其他病；把家里的音响开到最大，以掩盖病人的情绪发作；把病人藏在家里，不让出门，切掉任何社会联系……因为家有病人，似乎成了整个家庭的耻辱与灾难，病人及其家庭都要面临强大的来自社会的偏见、歧视与威胁，并失去很多。

　　3 推倒与他们之间的“厚墙”，

　　需要社会的理解尊重

　　客观说来，社会上的很多暴力伤人行为其实与精神疾病并没有关系，有精神病因素在内的只是很少数。

　　在经过了被虐待、关起来等治疗模式后，让重性精神疾病患者走出医院、回归家庭、回归社会，与正常人一样能实现其社会价值、并享受生活就业等各种社会福利，已成为当代国际精神卫生工作的一大趋势。

　　在这一趋势下，推倒社会与精神病人之间那堵“厚厚的墙”，可谓势在必行。如果仍是高墙与隔阂，无疑不利于精神病人的康复，也不利于社会安全。

　　刘铁榜指出，这里的关键，是要扫除社会中的偏见与歧视，代之以接触、宽容、理解与尊重，普通民众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躲避病人或把他们扭送医院。“全社会要让精神病人有尊严地生活，在做好防治体系的同时，对他们要有一个友好的界面、平台，消除他们的不安与害怕。”

　　这一平台的搭建，首先在于大众要明白，精神病是能够治疗的。“关于精神疾病的一个基本事实是：并非不可治愈，经过专科治疗，大多数病人的病情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有相当多的病人能够治好。”所以公众不能因精神病人行为怪异、言行出格就歧视他们。

　　其次要知道，精神病人是可以沟通与交流的。这首先要做到真诚，有耐心，理解他、尊重他，而且这也有助于减轻他们缺乏交流沟通导致的孤独及与此带来的愤怒。

　　第三，精神病人一样可以实现社会价值。 纳什，“可怕”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但也是20世纪最有才华的数学家之一。他在22岁时写就的一篇论文只有20多页，却奠定了博弈论的基础，现代经济学的各个领域也因此而几乎全部改写。他在30岁前，就已经是数学界数一数二的人物，然而在其后的30年，他却饱受病魔的折磨。所幸的是，在妻子的呵护下，他的病情几经周折、逐渐好转。1994年他获颁诺贝尔奖，以表彰他对博弈论作出的奠基性贡献。打动过无数人心灵的影片《美丽心灵》，就以他为蓝本，讲述了这位杰出数学家的人生故事。

　　人类历史上并不乏这样的例子，有不少天才都曾受到过精神疾病的侵袭，但却拥有伟大的成就。纳什的经历也充分说明，爱、同情、理解与尊重对精神病人康复的重要性。 记者 刘一平 通讯员 邵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