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随订单起伏 南京企业陷“潮汐式”用工困局

　　工人节后返乡不归、工资成本不断上涨……种种因素，让劳动密集的制造业、软件业等承受着招工难、“用工荒”等烦恼。本报记者在近日调查中发现，“用工荒”的大背景下，一些企业的“潮汐式”用工困局更是难以化解。

　　当前，在全球经济复苏充满不确定性、订单不稳定的背景下，不少企业的业务量“饥一年，饱一年”，还有的企业，一年之内淡旺季接单量起伏波动很大。特殊环境下的特殊现象，引发的直接后果是：订单少的时候员工由于奖金少而大量流失，新订单一来，企业又发愁招不满人。如何在订单和人力之间统筹调配，已成为困扰部分企业的新课题。

　　现象

　　起起伏伏的订单，进进出出的人

　　“目前我们的招工缺口在3000—4000人，从全年看，总的缺口会超过1万人。”华宝通讯(南京)有限公司运营总监魏国和报出今年的招聘计划时，着实吓了记者一跳。

　　华宝通讯是一家老牌台资手机代工企业， 2006年最高峰时年产量近6000万台，是功能手机代工行业毋庸置疑的“老大”。但随着“苹果”等新一代智能手机横空出世，“华宝”的经营一度低迷，最低谷的时候，部分生产线空闲，操作工大量流失。

　　熬过艰难的转型期，近来华宝终于“喘上了气”。去年公司智能手机产量突破1000万台。魏国和说，目前公司向智能手机的转型已全面完成，今年，总部又把平板电脑业务放到了南京，“旺季”模式已经启动，今年目标产值是在去年基础上翻一番。

　　不过订单回来了，用工量也随之激增，今年一开年，招聘成了华宝最头疼的问题。为此，台湾总部还派了团队来协助。魏国和所说的“全年超过1万人”的用工缺口，实际上指的是在有员工流失背景下的招工总数。

　　本月，我市另一家电子加工企业也在大张旗鼓招聘，缺口在2000—3000人。公司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说，电子行业起起伏伏，订单不稳定，让人力资源部压力非常大。

　　他也透露：“招人是因为今年接到了新订单。今年的人力缺口中，其实有很大一块是去年人力资源流失造成的。去年我们订单掉得很厉害，有一段时间部分生产线都停了。没活干，工人奖金跟着降，加班费也没了。公司怕工人们离开，带着大伙儿爬山、搞文体活动、做培训，但还是走了不少人。”

　　有多少订单，才能留多少人——“潮汐式”用工现象不仅出现在制造业，在白领云集的软件业也有很明显的表现。

　　诚迈科技(南京)股份有限公司是我市的软件外包企业，公司高级总监储晓玉说，这几年人力成本增长快，熟手少，对企业是巨大挑战。但更让企业烦恼的是，近两年，由于欧美市场复苏充满不确定性，出现了用工需求波动大的特殊现象。“有时候接的订单量大了，上半年里急需招人，可上一单做完了，下面的单没接到，下半年又不需要这么多人，要想办法消除冗员。这个行业招的都是技术人员，费用高，有多少订单，决定养得起多少人。”

　　“有订单就招工，没订单薪酬就降低，人才自然流失。外界也许很看不惯企业以就业不稳定为代价的经济增长，觉得企业太精明了。可眼下，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代工毛利才3个点，没钱赚，怎么保持薪资待遇稳定，怎么养得起人？”我市一家电子加工企业人士也很无奈。

　　员工心态

　　短期合同影响职业发展，

　　制造业没服务业有吸引力

　　那工厂、企业有没有在旺季和员工签署短期合同的可能？记者试图去人才、劳务市场寻找答案。

　　上周三上午，虽然大雪给交通带来了困难，可胜太路上的江宁人才市场依旧人声鼎沸。这里的求职者年龄层次明显低了许多，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热气腾腾的空间里挤得直冒汗。

　　“就签几个月的合同？怎么可能啊！谁不想工作稳定，职业上有发展。再说，找工作也有成本，现在工厂试用期最少也有1周时间，换工作还要搬家换宿舍，浪费时间精力。虽说我也有过干几个月就辞职的经历，但那是没办法，实在做得不开心。你说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和劳务派遣公司签长约，然后在劳务派遣公司的分配下，去企业救急。不过，我身边的年轻人不太喜欢劳务派遣方式，不自由，没前途。”技校毕业的“90后”陈加华对记者所提的问题不能“苟同”。

　　走进安德门民工就业市场，记者发现这里的很多求职者甚至对进工厂根本不感兴趣，更别提签短期合同了。

　　安德门民工就业市场办公室主任袁亮告诉记者，往年外地民工过完春节回宁找工作，是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直接奔过来的，今年，很多人是“赤手空拳”，“先来看看”。今年，总体薪资水平比去年上涨了200-300元，操作工平均工资水平已经达到3000-3500元，但即便这样，很多人还是不愿意去工厂，嫌累。

　　今年37岁的安徽人陈爱梅，冒着冷风，抄着口袋在安德门市场里四处搭话。她说：“其实别人已经给我介绍了一份钟点工的活，还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看看行情呗。”

　　“如果让你去企业做几个月的临时操作工，做不做啊？”听到记者的提问，陈爱梅头摇得像拨浪鼓：“别提几个月，就算长期干我也不愿意。去工厂天天对着机器没意思，而且太累，站着上班，经常要加班，我不想加班。我比较喜欢服务业，家政、饭店都可以。”

　　民工不愿意去工厂打短工，工厂也表示招不到合适的人。记者注意到，来安德门找工作的年轻人很少，大多在40岁以上，男多女少。“潮汐式”用工的特点是用工量大，时间短，不少工厂对年龄有要求，希望在40岁以下，女性优先，原因是在生产线上，女性更有耐心、心更细。

　　供需双方的诉求似乎很难对接。

　　应对

　　投资升级设备，提高自动化水平

　　人的问题难解决，正在“倒逼”企业在设备升级上加大投入。

　　华宝通讯的人士介绍，目前，他们正在打造“智能工厂”，其中一个方面便是生产线自动化。参观华宝通讯厂区的流水线，记者看到，原本需要工人一片一片人工检测的智能手机大屏，现在已经改用自动手机感应机来检测，一台机器可以抵4个工人的工作量。一条照相功能生产线，过去需要4—6个工人，现在一个工人就够了。

　　魏国和说：“我们从2012年开始导入新的自动化设备，提升了工厂20%—30%的效率，相对的，人工也可以减少20%—30%，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用人问题。”

　　求助于劳务派遣公司或自己储备学徒

　　应对淡旺季不同的人力资源需求，一些企业也在摸索方法。

　　南京德朔实业有限公司负责普工类招聘的韩俊亮是江宁人才市场的常客。他一边收简历，一边和记者介绍：“去年底公司订单量较大，可临近春节很难招到人，于是公司把订单计划调到了节后。这不，小年一过，就开始忙招聘了。今年缺口1000人，近期要先录用700人。”

　　他说，招这么多人，光靠在人才市场设点肯定完不成任务。除了跑各地人才市场、联系学校，他们用得最多的办法是求助人力资源公司派遣员工。“不过，这几年人力资源公司的费用水涨船高，以前招一个人在100—200元，现在最高涨到600—700元/人，为了确保招来的人短期内不流失，我们只好按工人工作的时长，按月分批把中介费返给人力资源公司。”他说。

　　海尔曼斯负责招聘的胡小姐说：“我们一年到头都缺人，从来没招满过。厂里淡旺季的区别，只是加班多或者加班少。一般来说，在上半年，我们连学徒工也招，为下半年做储备，下半年忙起来，学徒已经变成了熟手了，效率就上来了。”

　　她透露，在招工上，海尔曼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每年都会对公司员工的籍贯做统计，然后人力资源部去员工籍贯最密集的地区招聘，此外，老员工每介绍一个新员工入职，能拿到200元奖励。

　　向同行“借”人

　　江宁滨江开发区的一家设备制造企业的办法是“借人”。

　　“起初我们也是去劳务市场招人，可是，我们是非标设备生产企业，对技术水平要求很高，临时招来的工人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根本完不成订单。后来，正好相邻的一家同类型企业处于淡季，临时和他们借调了技术工人来帮忙，企业之间调剂一下，我们的难题解决了，他们的员工也有活干了。再后来，我们还尝试把生产制造流程外包给了劳务派遣公司，派遣过来的是技工，比我们自己招聘、培训的民工贵很多，但效率很高，总体算下来是划算的。”公司负责人说。

　　不过，滨江这家企业“借人”成功，在业内人士看来很“罕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干不成，操作难度较大。

　　诚迈公司的储晓玉说，用工量波动是很多软件企业的问题，此前企业间曾尝试缔结“人才联盟”，解决这些问题，但做起来难度很大。很期盼政府“有形的手”在这个问题上能帮帮企业。

　　企业要尽量留住人

　　“别看我们市场现在还是挺热闹，但人气已不如去年。过去春节后的招聘会，甚至需要警察把门，分批放人进来。” 江宁开发区职业介绍所所长王蔚说。

　　她分析，现在外地务工人数减少，主要原因是不少地方经济发展起来了，提供了大量就近就业机会。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节后我市不少制造业企业员工返乡率在80%左右，部分企业反映，企业员工年流失率在30%以上。新的形势，给“潮汐式”用工问题的应对带来了更大挑战。

　　王蔚说，为了帮企业解决难题，他们人才市场一周开3次招聘会，在报纸上、网站上发布信息，主动出击，到贵州、四川、河南这些省份招聘。有一次园区一家企业突然需要大量的人，园区甚至发动各个部门的人去老家“带”人。

　　“我有时会和企业沟通，企业一方面要招人，另一方面还要留住人。现在都是‘90后’小年轻，独生子女，在家都是宝贝。流水线的工作比较枯燥，也很辛苦，企业主应该换位思考，给他们更多关心，提供更人性化的工作环境。员工流失少了，招聘的压力也能减少很多。”她说。

　　编后

　　还是产业结构的问题

　　顾红梅

　　订单的不确定，决定了企业用人数量的不确定。潮汐式用工现象的背后，其实反映的还是产业结构的问题。

　　需要承认，眼下在全球的产业分工中，我们的很多制造企业还处在“微笑曲线”的最底端。订单掌握在人家手里，生产的节奏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就难以掌控。

　　可以肯定的是，用工问题将越来越困扰劳动密集行业。一方面，80后、90后的新生代务工人群越来越重视自身的职业规划和职业发展，越来越追求工作的“舒适度”，另一方面，城市的生活成本居住成本都在提升——微薄的加工利润、短期化的用工需求，与务工人群的诉求很难同步。

　　无论是制造企业，还是做服务外包的软件企业，眼下遭遇的困局，单从招人、用工的角度来看，其实并没有特别好的解决途径。对企业来说，除了加大投资提高生产线的自动化水平，还必须尽量推动自身的转型升级。尽量向“微笑曲线”的两端拓展延伸，才会有相对稳定的业务和相对较丰的利润。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本报深度报道组记者  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