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一起交通事故迁出命案 公交司机：我杀过人

　　孩子已经6岁，对他毫无印象，但他却希望孩子将来能成为一名法官，不要不懂法。　　　　　　　柳宁 崔宏昌/漫画

　　当他在交通事故现场见到警察时就觉得再也不用逃了。 柳宁 崔宏昌/漫画

　　很多被告人被宣判无期徒刑时，他们通常都觉得自己的一生完了，以后的日子被禁锢在高墙之下，没了自由，而本案的被告人却觉得获得了自由。他说当自己见到警察的那一刻起就觉得终于不用再逃了，逃了10年，累了。

　　2014年4月18日，河南省郑州市管城回族区检察院依法对王东海批准逮捕，2014年11月12日，经郑州市检察院提起公诉，王东海被郑州市中级法院判处无期徒刑，随后，他提出上诉。2015年4月17日，河南省高级法院审理后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车祸，司机自称身负命案

　　2014年3月9日下午，在广东省东莞市松山湖开发区工业北路和新城路交叉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交警赶赴事故现场后，发现涉事公交司机王东海所持的身份证及驾照都有问题，交警便要求王东海作出解释。在交通队，王东海的一席话震惊了当天处理事故的值班交警：“我杀过人，已经跑了10年了，我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现在终于不用跑了。”大家听到他的这句话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一个交通事故的当事人竟是一个杀人凶手，而且他面容平静，毫不恐慌。

　　2013年12月，王东海捡到同事遗失的身份证，但他并没有及时归还对方，而是据为己有，因为逃亡的这些年他从来不敢说自己是谁，不敢去找需要身份证明的工作，现在有一个身份证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幸福”来得似乎太突然，自己可以用这个假身份重新走进人群中，活到阳光下，可以找体面的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正巧，东莞当地公交公司正在招聘公交司机，王东海想着自己会开车，便用自己拾到的身份证办了一个假驾照，并继续利用这张假身份证蒙骗招聘企业，顺利进入了公交公司，成了一名准公交司机。该公交公司规定，新聘司机必须实习3个月后才能转正，而他在实习期内出了交通事故。他说那天在事故处理现场看到警察时就知道，躲不过去了，随后便向警察说出了他10年前在河南犯下了一桩命案。2014年3月9日，王东海在东莞被抓获，几天后，河南省郑州市商城路公安分局将其从广东带回河南。

　　遇见，挖好大坑等你跳

　　王东海出生于河南省兰考县，初中毕业后就随大自己6岁的叔叔王自安(在逃)南下打工。叔侄二人感情深厚，在王东海的心里，王自安是叔叔也是好朋友，更是自己的榜样。

　　2003年底，王东海参加同学婚礼，遇见了同村的孔德水(已处决)，他们是同学也是同乡。但王东海并不喜欢孔德水，因为他在村中的口碑不好。孔德水是他们村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村里人都不愿意搭理他。他避而远之的孔德水却在同学婚礼后主动邀请他去郑州玩。王东海根本不想去，但怕不去对方会找自己麻烦，所以他就找王自安商量，最后决定和王自安一起去郑州。到郑州后，孔德水带着他们去酒吧、迪厅等地玩了一圈，没让他们出一分钱，有吃有喝又玩得开心，叔侄俩觉得不虚此行。可就在他们玩得不亦乐乎时，孔德水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去抢自己的一个朋友，“弄点钱”回家过年。

　　叔侄二人当即反对，但孔德水不依不饶，并开始大骂他们，说他们“没出息活该穷一辈子”。他们觉得很没面子，就默许了孔德水的作案计划：到被害人张某家抢到银行卡，然后逼张某说出密码。孔德水信心满满地说张某是个女人，不经吓，肯定会乖乖说出密码，不伤人，绝不会出事。

　　随即，孔德水、王东海、王自安经过密谋制定了详细的作案计划。2003年11月5日，三人来到张某家楼下准备开始作案。孔德水假装到被害人张某家中去串门，进屋后，孔德水趁张某转过身时从后面抱住了她，王东海按住她的双手，孔德水立即用胶带将张某缠住，顺手从床上拿了块布堵住了她的嘴巴，另外还在她的嘴巴上缠了道胶带。控制住张某后，孔德水翻箱倒柜地找银行卡，随后逼问张某密码，但张某怎么都不愿意说出密码，孔德水便又找到了一把钳子敲击张某的脚底，逼张某说密码，她不仅闭口不言，同时还伴随着激烈的挣扎，他们看到被害人根本不吃自己那一套时也很害怕，逃离现场前他们急匆匆地将被害人的脖子拴到床上还缠了胶带加固。

　　“当听到她家大门哐当一声关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王东海回忆着案发当天的情形，他脸上浮现了痛苦的表情。王东海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10年前，别说跟孔德水去作案，就是孔德水这个人都不想认识。

　　无知，抢劫对象是债主

　　11月5日当晚，被害人女儿放学回家看见母亲被捆绑着，那个场景使这个小孩惊慌地呼喊起来，邻居发现情况后立即报了警。10年前的监控设备并没有现在普及，所以当地警方只能通过大规模地摸排走访查找可疑人员，这本就如大海捞针，但一位老大爷的话却让警方找到了嫌疑人，“我那天在院里看见了‘油馍头’，我以为他迷路了，但他非说我认错了人，怎么会认错他呢？他炸的油馍头好吃着咧！”

　　老大爷所说的“油馍头”就是孔德水，他在被害人居住地一带很有名，早点摊里炸油馍最好吃的就是他，所以当地人都认识他。依此线索，警方很快将孔德水抓获。孔德水到郑州打工，虽然有一身炸油馍的好技术，但他好吃懒做花钱又大方，不仅没挣到钱，还借了张某钱。后来张某经常催债，自己没钱还，于是心生邪念，策划了这起抢劫案。而他的同伙王东海和王自安根本不知道被害人张某是他的债主。当孔德水被抓时，王东海和王自安二人早已不知所踪，成了漏网之鱼，被网上通缉。

　　案发后王东海和王自安二人分头回了老家，并约定暂时不见面。但王东海心里很不踏实，还是去找了王自安，两人经分析后觉得事情不妙，遂决定分头逃离故乡。

　　在出去避风头之前，王东海给家里打电话称广州那边的工厂急着开工，自己要立刻回广州。奔向车站的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到底去哪，最后他并没有回广州而是去东莞，那里有很多劳动密集型产业，这样他能凭借自身的技术很快找到一份工作谋生，不回到原来的地方就不会立刻被警方找到。

　　逃亡，无法上进的人生

　　到达东莞后，王东海凭着自己的制鞋技术很快就找到了工作。但好景不长，工厂用工逐渐规范化，各企业都在响应国家政策为在职职工办理社保，同事们都因这项福利而欢呼雀跃时，王东海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办理社保需要大家提供自己真实的身份证明。王东海不想暴露自己，于是他开始频繁地更换工作，到不规范的小厂或黑作坊打工。

　　王东海到哪都很勤快，所以老板们都很喜欢他，都想教他技术给他交养老保险，将他留在自己的厂子里。但这些老板们都不知道，唯一能让他留下的法宝不是给他上社保而是别让他出示身份证明。所以每当有老板要给他这些福利时，他总是拒绝或者故意在工作时出错惹老板生气，然后回去当默默无闻的勤杂工。

　　背着罪的他在外飘零，他想家，但他不敢回。两年后他冒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那时他才知道被害人张某死了，孔德水被枪毙了。家人都劝他自首，但已经出逃成功的王东海根本听不进家人的劝告。

　　2006年，30岁的王东海与小美(化名)相识，在小美眼里他是一个勤恳老实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于是他们成了恋人并准备结婚。小美说想要一场婚礼，想领结婚证，这些王东海都做不到，他骗小美“户口本在老家”“现在经济条件不好，等有钱了一定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随后，他们举行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人的简单婚礼，便开始同居。

　　2008年，小美怀孕待产，王东海不仅没有兑现婚礼和领结婚证的承诺，甚至连孩子的准生证都办不了，他恐惧自己会暴露身份，就将小美送进了一家小诊所生了女儿。女儿的出生使他们的生活越来越拮据，小美发现老实勤奋的丈夫一点都不上进。王东海说：“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不是我不上进，是我没办法上进。”他知道小美家庭条件不好，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得到多少爱，他很想像其他夫妻一样，给小美最浪漫的婚礼，牵着她的手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但他做不到，甚至不能向小美吐露心扉，也不能为自己的小家去努力。

　　“我不能拖累人家……”对小美，王东海至今心怀愧疚。后来，在女儿出生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选择了分手。

　　愧疚，陪伴亲人成了奢望

　　与小美分手后，他带着嗷嗷待哺的女儿根本不能出去赚钱，此时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父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家也不知道自己已为人父，他决定回家！2009年，他秘密回到老家，家中的变故使他痛不欲生：家中只剩70多岁的老母一个人了，爷爷奶奶与父亲都过世了。满头银发的母亲依旧劝他自首，但他觉得自己都逃了6年了也没被抓，当夜将女儿托付给母亲后又赶回了广东。

　　三位至亲，生未能在其身边尽孝，死未能为其送终，王东海没法原谅自己，每年清明，他都会在异乡面向北方给他们烧点纸钱，以求心安。

　　母亲不愿去哥哥家颐养天年，而是独居陋室替自己抚养女儿。自己不能守候在老母身边尽孝，反而让年迈的母亲为自己操心，他说自己对不起母亲。

　　女儿被送回河南老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孩子，作为父亲会想念她，不知道她和母亲过得好不好，可自己又不敢回家看望，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汇款。“这些年，与女儿唯一的联系就是给她们汇钱。”对女儿，他愧疚：没有给她父爱，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不能陪她嬉戏玩耍，甚至不能陪伴她成长……孩子已经6岁了，对他毫无印象，可他却对孩子饱含期望“我希望女儿能好好读书，将来能成为一名法官，不要不懂法”。(操余芳 邢宏伟 鲍毅 魏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