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音”的答卷：有人突入一线 有人锒铛入狱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好声音”的答卷

　　作为中国最火热的音乐选秀节目之一，《中国好声音》第一季打造出了梁博、吴莫愁、吉克隽逸、李代沫等几位炙手可热的明星。如今，两年过去，他们中有人突入一线、有人代言国际大牌、有人安静地做音乐、也有人锒铛入狱。那一场选秀激发了他们的梦想，也改变了他们的青春。当年，他们从同一个舞台的光环中出发，如今交出的迥异答卷令人唏嘘

　　本刊记者/吴子茹

　　浓妆、淡粉色波点小短裙。一番精心装扮后，吴莫愁出现在客厅。一两绺长发挑染成蓝色，齐刘海浓密蓬松，整齐地遮住额头。头上别一支精巧的小发卡。混合着俏皮、时尚和另类的气质。她和记者打招呼，热情且客套。

　　她光脚坐上客厅一侧的阳台。一位助理上前帮她拉了拉裙角，像整理芭比娃娃的衣裙。对窗外凝神几秒钟后，吴莫愁侧过脸面对镜头，一瞬间眼波流转。清纯和妩媚，俏皮和妖艳，同时出现在这张年轻的面孔上。

　　差不多同一时间，北京的另一端，26岁的吉克隽逸把自己交给了化妆师。漫长的装扮后，她乘坐一辆黑色商务车前往东四的采访现场。陪同她的是一个不小的团队：两辆车，载着经纪人、化妆师和两位助理。

　　那几天，她们被频繁地问到李代沫。5月27日，那个曾经被打造成“情歌暖男”的光头歌手因容留他人吸毒被判刑九个月。两年前的夏天，他与吉克隽逸和吴莫愁一起通过“中国好声音”一夜成名。

　　和他们一起被广为人知的还有梁博，这个大热选秀节目的冠军却显得疏离而低调。在消失了一年之后，这个沉默的男孩带着一张原创专辑回归了。

　　那场选秀节目为所有热爱音乐的人敞开了一个舞台，也彻底改变了这群年轻人的青春和命运。

　　一

　　梁博每天早上起床之后，会步行来到离住处不远的少城时代公司，这家他签约的公司有同样从选秀出身的艺人张靓颖的股份。他通常在这里接受媒体采访。这是一个简单不过的会议室，一张大桌子，两排黑色办公椅。墙上挂一块小黑板，隐约还有上一次会议留下来的字迹。

　　4月底，梁博刚刚出版了自己的专辑《梁博》，并开始为接下来的演唱会做准备。

　　大约11点半，在经纪人礼貌但急促的催促下，他结束了采访，准备吃午饭，然后去排练场。这是他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音响师、贝斯手、鼓手已经等在那里。梁博一首一首练习早已烂熟的歌曲，同时注意检查音响甚至舞美，他操心每一个细节。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操心。”梁博对《中国新闻周刊》这样评价自己。每天下午的排练，他从不允许自己迟到。

　　演唱会上，他将唱专辑里的新歌，12首，他自己包揽了作词作曲和编曲。这是他很久以来的梦想——唱自己写的歌。

　　这些梦想在参加“好声音”并一步步晋级时，曾显得尤其切近。梁博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但他提出出专辑的要求，公司却让他“再等等”。众所周知的娱乐工业玩法，对一名选秀歌手来说，出专辑是最不重要的事情。梁博应该做的，是和其他人一样参加商演，不停地在各个小城巡回唱着人们熟悉的选秀成名作，努力保持曝光率。

　　就像吴莫愁和吉克隽逸。

　　“好声音”结束后，作为亚军和季军，吴莫愁和吉克隽逸迅速投入了下一个商业的战场，分秒必争。她们频繁受邀参加商演、接下广告代言，接受一个个空洞无物的采访……

　　到第二年夏天，有媒体盘点，吉克隽逸出道一年，代言品牌超过13个，其中包括哈根达斯等国际品牌。风传她的商演价格超过50万，在“好声音”学员中价格最高。黝黑的肤色和异域风情的外形让吉克隽逸成为时尚杂志的宠儿。而在好声音结束那年的年底，她就登上了包括《男人装》在内的时尚杂志的封面。

　　吴莫愁势头更为强劲。2013年底，网上一份当年华语女歌手吸金排行榜盘点了代言数量、作品质量、网友支持率等前十名女歌手，其中吴莫愁以最多的大牌商品代言，排名第一，全年吸金1.3亿元。百事可乐、苏宁等都选中吴莫愁，成为它们的广告代言人。

　　那个时候，李代沫还被光环笼罩着。他和吴莫愁、吉克隽逸等人一起被苏宁易购看重，成为当年9月份一场促销活动的代言者。同时，他还和吴莫愁一起成为清华同方一款超级本的代言明星。2013年，李代沫接下了一款汽车和一款智能手机的代言合同。在这些宣传片里，他穿着白衬衣、修身西装，脖子上打着小领结，显得时尚又稳妥。

　　从商业意义上讲，吴莫愁、吉克隽逸和李代沫是这个圈子与时代的顺应者，他们自觉地尊崇着游戏规则。但梁博不这么想，他一度觉得冠军头衔可以让自己顺理成章地做音乐。但这个形象并不讨巧的男孩不太明白，音乐选秀其实和音乐没什么关系。

　　不久后，梁博回到了学校，准备考研。两年之后，他在新歌《不知去向》中唱着当时的真实境况“扔掉了保险箱/砸碎了最高奖项/指路牌还立在我身旁/可是我不知去向”。

　　所以，这张专辑和这场演唱会算是他的答卷，他无法不看重。他觉得留给团队的准备时间还是有点少。“怎么样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做到最好。满脑子都是这个。”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念叨，对于这场演唱会的标准，“可能会比公司预想的还要高一些。第一服从音响，第二服从导演，第三迁就我就行。”他穿没有图案的黑色T恤，牛仔裤和灰色运动鞋，眼神清澈，一副很有主见的样子。

　　性格腼腆、不爱说话，这是那个夏天，梁博在“好声音”舞台上给人的印象。有人多次观摩梁博在台上的表现后，称他为“面瘫”。在这个话题为王的时代，这个太过平淡的人被称为“面瘫”一点都不意外，但这不妨碍在台下，他聊起音乐时的兴奋。

　　5月23日晚上八点，演唱会准时开始。梁博调琴、开唱。这张原创专辑封面设计只有黑白两色，印着“梁博”两个字，这就是他的范儿。演唱会命名为“新的”。公司最初想借用专辑里另一首歌名《永不止步》，为了营造一种积极、上进的力量，但梁博没同意。“我还年轻，没做出什么呢，谈不上永不止步。”他自己起了这个名字，“新的”，意在甩掉过去曾有过的荣誉或挫折，重新出发。

　　在少城时代宣传总监黄畅达心里，梁博不像个一般意义上的艺人，“非常有想法，有主见，是个小艺术家。”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来了就谈工作，不会和工作人员打打闹闹，“他的专辑和演唱会。一切都围绕音乐进行。”

　　站在世纪剧院的舞台中央，梁博穿着白T恤、牛仔裤、白色跑鞋，肩上斜挎一把吉他，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只弹琴、唱歌，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极少说话。

　　一个多小时，12首歌。从头唱到尾，几乎没离开麦克风。

　　二

　　“我就是来唱歌的。一直都是这样。”梁博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确实，无论这次的交卷，还是两年前夏天的初次亮相，梁博都如此。相比于他的安静，其他艺人的喧嚣似乎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要求。2012年夏天，竞争者们竭尽所能，用奇异的造型和煽情的故事打动评委。从大凉山走出来的歌手吉克隽逸，穿民族服装、戴大耳环，唱着山歌出现在评委面前。唱腔刻意追求怪异的吴莫愁，也有个“小时候跟着爸爸的大篷车到处唱歌”的故事。

　　除了拥有中国最顶级的舞台音响设备，但“中国好声音”还必须担负着“中国好故事”的功能，这是中国电视审美无处逃脱的现实。

　　但梁博拒绝讲故事。和吸引眼球的歌手们相比，梁博的亮相和他整个造型一样平淡无奇。即使夺冠夜，他也几乎面无表情。“你说琴痴什么的，这都符合事实。但我不喜欢编点什么。”梁博冷静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琴痴”是“好声音”片花里对梁博的介绍。源于海选时导师杨坤对梁博的一个提问，“你和你手里的琴是什么关系？”梁博老老实实地回答，“它是我的战友。”

　　“好声音”进行到后来，吉克隽逸的民族加国际范儿越来越清晰，吴莫愁也因为怪异的唱腔和夸张的造型拥有了一大群粉丝。她的名气在颠覆传统和恶趣味的争议中往上蹿。但梁博像一杯白开水，别无话题可炒，除了说他是赞助商之子这个诡异而短暂的传闻。

　　两年之后，当他交出了自己的答卷，梁博抽身反观当年的舞台。“它的音响、设备，绝对是最好的，非常难得。”但他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样一场选秀。无论在台上台下，心里总有失落。“为啥拿音乐去比，就像两个人拿着两把剑一样？”他反问记者。沉思半晌，他说，“失落。”

　　从光芒万丈的娱乐巅峰，再到远离大众沉寂许久，梁博变得更加老练和沉稳。梁博急了会爆东北腔，他说自己以前是急性子，“行还是不行，你给个话。”现在，这个23岁的年轻人终于明白，“很多时候，事情往往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要等。要忍耐。”他说。

　　“等待和忍耐”，梁博用这两个词描述“好声音”结束后、专辑《梁博》出版前，自己的全部状态。但对同时出道的吉克隽逸来说，这段时间却是事业起航的关键时期。

　　下午四点多，吉克隽逸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出现在记者面前。灰色短T恤，白色小短裤，踩一双蓝白条纹的厚底松糕凉鞋。身材性感，皮肤黝黑，这是吉克隽逸的标志符号。黑色皮肤被声称是大凉山紫外线的效果。参加“好声音”时，大凉山和彝族的标签为她增色不少。

　　吉克隽逸看看四周，灯光已经打好。不用摄影师开口，她就明白了拍摄意图。她快步走到窗前，灵活地攀上窗台，两手撑着木质窗格子，侧脸、望向窗外，眼神空蒙，透着魅惑。

　　摄影师让吉克隽逸随意一些，要拍“很生活的感觉”。她低声自言自语：“呀，今天穿得就没那么生活。”但说着就从窗上跳下来，坐在沙发上，顺手把面前一堆玩具揽到面前，同时瞪大眼睛，刚才还深沉的脸上突然有了甜美的笑容。

　　如今的吉克隽逸已有了一些巨星范儿。采访时很会掌控气场，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开个玩笑轻巧地就能绕过去。“我的商演价格啊？这个估计你得问我们老板，他才知道。”吉克隽逸说，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吉克隽逸的老板、经纪公司天浩盛世负责人周浩此时正在洛杉矶。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吉克隽逸下一步进军美国市场寻找机会。在周浩看来，吉克隽逸现在走向国际，“时机太成熟了，恰到好处。”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周浩认为，在好莱坞电影市场，包括章子怡、李冰冰等华人女星年龄偏大，新锐的没跟上去，吉克隽逸从外形、到整个气场，“包括她的英文”，基本上具备“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觉得这个市场上需要一个华人新面孔。”

　　5月初，周浩站在好莱坞那座著名的山下，拍了照片，雄心勃勃地发了一条朋友圈，“让中国的流行音乐站上世界的舞台。”电话里，他也这样告诉吉克隽逸和她的同事们。

　　天浩盛世对吉克隽逸的打造不遗余力。就在两个月前，沉寂一年多的梁博还在为出版新专辑做准备时，吉克隽逸已经成功举办了出道以来的首场个人演唱会——在地标性的北京工人体育馆。

　　在这场名为《即刻出发》的演唱会上，吉克隽逸延续一年前开始的多变形象。穿着“性感女王”蕾哈娜标志性的服装。一连换了好几次造型。这些透着时尚、国际气息的妆容和造型，已经让人忘记“好声音”舞台上那个开口不离“故乡”二字的大凉山彝族女孩。

　　吉克隽逸的导师刘欢在她的演唱会上献唱，同来的还有沙宝亮、曾经同样作为“好声音”导师之一的杨坤。

　　“导师制”是“好声音”开辟的特色。在娱乐圈这个喜新厌旧的残酷丛林中，资历有时是一种负担，某种程度上，它等同于过气。但“好声音”把几位站在过气边缘的资深歌手打造成了高高在上的老师，不但增加了现场专业的气氛，更利用新晋的选手再度盘活了这几位导师的媒体关注度。很难说，他们与自己的“学员”到底是谁在依靠谁。10年前的“超级女声”其实已经建立了一种反叛文化的基础，十几岁的孩子用手机一人一票的选出同龄的偶像，舞台上的人们敢于对任何前辈说不。而十年之后，这些走上选秀舞台的年轻人开始再度向台下的导师鞠躬。

　　事实上，吉克隽逸的那场演唱会并非好声音学员中的孤例，另一位开了个唱的其实是李代沫。2012年年底，他就签约公司当然娱乐，成为“好声音”学员签约唱片公司的第一人。签约发布会上，制作人包小柏拉着其他几位制作人发“毒誓”，“如果我们没有把这个‘好声音’做出好成绩，我们集体退出娱乐圈。”很快，李代沫发表了首张翻唱专辑《我的歌声里》。

　　翻唱专辑尽管引发广泛争议，但却保证了李代沫在“好声音”结束后的热度。第二年7月，他的第一张原创专辑《敏感者》发行。月底，李代沫在北京另一个标志性演唱会场馆——五棵松体育馆举行了第一场演唱会。那个时候，李代沫的商业价值远不输于吉克隽逸和吴莫愁，更不要提消失无踪的冠军梁博。

　　《中国新闻周刊》对吉克隽逸的采访刚刚结束，助理就走上前来对她说，“明天可能要临时飞去洛杉矶。”她皱了皱眉头，“东西都没准备好。不去了吧。”沉吟一会，她说，“我再想想。”

　　她的老板周浩在好莱坞的第一项工作成果，是为吉克隽逸争取下“华鼎奖”的参赛资格。这个号称中国民间组织的电影大奖在洛杉矶举行。参赛者除了包括范冰冰等人在内的国内一线明星，还有哈利·贝瑞、奥兰多·布鲁姆等。

　　吉克隽逸正进军电影业。她参演的电影《绝命逃亡》由好莱坞动作导演尼克·鲍威尔执导，吉克隽逸在其中饰演尼古拉斯·凯奇的妻子。另一部和李冰冰一起主演的电影《钟馗伏魔》刚刚杀青。多栖发展，是当下艺人的基本素养。这个时代，你必须在所有领域努力寻找存在感，不然会很快被忽略。没人能只靠做音乐活着，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梁博“不识时务”。

　　最终，吉克隽逸还是选择飞去好莱坞。媒体曝光的照片里，她穿着黑白色低胸礼服走过红毯，还在颁奖礼上演唱了那首《不要怕》的英文版。天浩盛世的新闻通稿里，称这场亮相为“吉克隽逸迈出好莱坞第一步”。

　　两年前，她也是通过这首彝族歌曲《不要怕》赢得了自己出道的第一步。现在，吉克隽逸身上，已经完美融合了少数民族的异域情调和最前沿的时尚装扮。她开始学“百变天后”蕾哈娜，化浓妆、穿连着三角裤的紧身裙子。在一些场合，还梳起高高的道姑头。懂得放松地和媒体善意而狡黠的开玩笑。

　　“哎呀，都说我工作努力，我都不敢吃东西了。”采访中，她连忙笑着放下手里的酸奶，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偶尔她也会想起以前那个胆怯、内向的自己。她在“好声音”后台接受采访，媒体话筒伸到面前，吉克隽逸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吉克隽逸说自己不敢看当初参加“好声音”的视频，“一看就想哭”。那时候的吉克隽逸，青涩但要努力表现得大方和大气。但在突然而至的名气和质疑前依然手足无措。

　　如今，她早就对任何场面都能随意应对，采访结束后，一位粉丝走上前来，想跟吉克隽逸合影。吉克隽逸像一位大姐一样揽过对方，笑出一口整齐的白色牙齿：“你确定只是要合影吗？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