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轮超载沉船致悲剧：人拼命上，货使劲装

当年太平轮上就是这种场景。 (资料片)

　　1912年，泰坦尼克号触撞冰山沉没，船上的2208名船员和旅客，最终有705人、近三分之一的人获救，被称为“世纪海上大惨案”。 37年后，1949年1月27日太平轮沉没在浙江舟山群岛海面时，船上旅客超千人，而生还者，据官方统计仅有36人，连三十分之一都不到，海难之惨远超泰坦尼克号！太平轮由此被称为“中国的泰坦尼克号”。

　　今年，是太平轮沉没63周年。直到今天，关于这条船的诸多疑团尚未被全部破解，仍有人觊觎着沉船的那片海面。太平轮是条“黄金船”吗？大书法家怀素的墨宝、沈阳实胜寺的金佛在太平轮上吗？太平轮是条“名人船”。您知道近代大音乐家吴伯超的感人故事吗？您知道在太平轮上，有一位余则成式的神秘人物——我党“红色特工”张汉吗？您是否了解，因为这场悲惨的海难，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轨迹，又成全了多少人的励志人生？

　　随着台湾作家张典婉的力作《太平轮一九四九》的出版，“太平轮海难”这曲大时代里的悲音被再度提起，纠结的悲剧已成过往，记取历史，感怀情谊，珍惜今朝，才是太平轮海难余音不绝的殷殷叮嘱，才是后人对那段凄凉往事的反思追念。今日开始，本报将陆续登载“太平轮海难”系列报道，为您展现六十三年前太平轮海难的原貌全景，为您展现那些个鲜活生命在生死关口的挣扎与坚持，在流变岁月里的守候与奋争！

　　1949年1月27日晚，从上海驶向台湾的太平轮沉没于浙江舟山群岛的海底，生还者仅36人，太平轮因此被称为“东方的泰坦尼克号”。太平轮为何沉没？除了黑夜误撞建元轮的直接外因，一个重要的内因是“超载”。太平轮对外公开销售的有效船票只有508张，但最后实际登船人数却超千人。当时因战火纷飞，形势紧张，钞票面值狂贬，轮船公司根本不认形同废纸的金圆券。乘客想去台湾，须用金条换船票，太平轮船票的价格竟高达20根金条一张，即便如此，想登太平轮，仍是一票难求！

　　人拼命上，货使劲装

　　太平轮超载是与1949年国内的大时代背景密切相关的。随着解放战争进程的提速，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蒋介石已做好迁台准备。 1948年秋冬，故宫国宝、中央银行的黄金开始紧急转移，眼见大势已去，蒋介石恨不能把大陆所有的财富都搬到台湾去，而往来于台湾与大陆间的运输船只，连50艘都不到。

　　太平轮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运输货轮，载重量2050吨。1948年7月14日，中联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以每个月七千美元的租金租借了太平轮，航行于上海、基隆间。太平轮自1948年7月15日起航，到1949年1月27日最后一班，共计行驶了35个航班。

　　从1948年12月起，太平轮除了民众购票外，军方也征用该船作为运送军人与眷属的运输船。一些军校也开始大规模往台湾迁校，如杨太平的父亲杨民，是兵工学校学生，当时带着快要生产的妻子上了太平轮，在船上生下杨太平。

　　1949年1月27日的太平轮，因为是年关前最后一班船往台湾，大家都争相挤上船，希望到台湾与家人团聚。太平轮原本有效卖出的船票是508张，但这点数量可怜的船票应对汹涌的赴台潮，显然杯水车薪，票价于是暴涨。虽然船票早已售罄，并且超额，但凭人情关系，加上足够的真金白银，大量无票乘客仍然得以登船。据事后中联公司在上海地方法院的证词表明，包括太平轮本身124名船员，加上无票“黑客”，船上总人数超千人之上。曾经服务于上海员工会的任钦泓回忆：当年只要与船上工作人员熟识，都很容易无票上船。王淑良的哥哥就是无票上船的“黑客”，太平轮沉没后未列入罹难者名单。

　　任钦泓回忆说，那时开往台湾的船只均人满为患，大家争着上船，船票行价是十五到二十条金条。他因为与船上的驾驶员、二副都是朋友，所以用通行证上船。他还听到外边枪声大作，守在船上的军人，把爬不上船的旅客用绳索吊上船体。港口挤满了人，吵闹喧哗，上船的旅客把过道、通路都塞满了。有些台阶竟坐了两个人，谁也动弹不得。刘真实的公公当年逃难上船时年仅十五六岁，身上带着金条想换船票，但是船快要开了，家中亲人已经逃上船。“快，快，快！跳上来！”亲戚张开手，大声呼唤！岸边挤满了人，万头攒动，从岸边望去，看不见海水。有人身上缠着金条，用力跳，金子太重了，人一跳就扑通一下落入水里，沉下去。刘真实的公公一看，赶紧扔下身上的金条，用力一蹬，跳上了即将开航的太平轮上。

　　作家司马中原曾描述了自己乘船从上海离开大陆时的最后一眼：“当时雨落得很大，炮火不断盲射过来，码头北面是大片的广场，广场上几乎排满了装甲军车……我被安排在船腰上空的一艘救生艇上，视野开阔，空气很清爽，但离开烽烟滚滚的大陆，心里却很凄伤。 ”

　　除了搭客，还要载货。船上有往来行商为台北迪化街商铺准备的中药材、铁丝、洋钉、小五金；有北京永宝斋的玉器、古董、名人字画等。还有《东南日报》社全套的印刷设备、油墨、白报纸、资料，重达100多吨；政府机关的公文案牍，光国民党党史资料就装了180箱；中央银行秘书处、国库局的档案也装了18大箱，每个箱子要用8个壮汉才抬得动。据称，船上还装了银洋200多箱。另据《新闻报》载，船上“尚有陈果夫氏别克轿车一辆”。最糟糕的是，许多现存史料均揭露，船上还载有钢材600吨……

　　太平轮最初拟定的开航时间是26日，当时往基隆跑一趟船大致需要两天三夜60个小时左右。26日起航，尚可在年前抵台，但直到27日上午10点，乘客们早已登船，却不见太平轮有起航的迹象。码头上的卷扬机和搬运工还在来来回回地把成箱成捆的货物往船舱里塞，太平轮的吃水线眼看着没入了浊黄的水面以下，乘客抬腿就上船……而对太平轮“严重超载”的事实，中联公司事后却予以否认。一位施姓女子当时看出船只明显倾斜，超载严重，她很害怕，临时决定不上船了，侥幸躲过了天大的一劫。

　　太平轮上还有许多账册，原本是趁年关要结账、清账的。船一沉，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出货的店家没办法收款，买家尚未结账，就趁此赖了一笔账。

　　违规出海，与建元轮直角相撞

　　当时，淮海战役已经结束，平津战役也进入尾声。到处兵荒马乱、谣言四起，上海外滩实施宵禁戒严，但是不少船只无视宵禁，仍在夜间开航。为了赶在淞沪警备司令部1月5日新发布的水上宵禁令所限定的时间——每日下午6时至翌日上午6时之前赶出吴淞口，太平轮开足马力，加大航速，并且不开灯、不鸣笛、取近道、走捷径，左扭右拐，在水面上匆匆画出了一条非正规的航路。如此一来果然奏效，天黑后轮船已抵近吴淞口。

　　当晚星斗满天，海面风平浪静，远处间或还能看到点点渔火，于是太平轮的船长越发麻木放任，继续要求保持大马力高速挺进。忙碌了大半天、饥肠辘辘的大副二副丢开轮舵，径自交班去宵夜。生还者之一的太平轮厨师张顺来说：“船行出吴淞口，这天晚上海象极佳，无风、无雨，也无雾。船上大副、二副们，都去喝酒赌钱。 ”然而，理应接班的三副却并未到岗，驾驶舱轮空，为灾难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后来有人因此而指责太平轮的船员们渎职，相继脱离工作岗位饮酒作乐，罔顾航规，是出事的根源所在。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船长这时也不知去了哪里，出事时驾驶舱内竟然无人值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海面上，太平轮连桅杆上的信号灯也未燃点，以至成直角与另一轮船——建元轮相撞！

　　船上的上千乘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也毫无觉察。为了迎合年节气氛，太平轮管事顾宗宝在上船前还特别采买了许多应景食粮：玛其林、咖啡、培根、鲨鱼、咸鱼、海参、海蜇皮、干贝、鸭蛋、各种肉类、冬笋、火腿、香菇、木耳、大头蟹、各类酒水、汽水……开船那天，正是农历小年夜，第二天就是除夕。全船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欢乐气氛中，喝酒作乐，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乘客中颇有一些人是把全部家当变现成金银珠宝，然后腰间缠满大把金条上船的。他们中有人嫌船上的卧具不洁，于是换上自带的丝棉被、皮褥子；有人打开奶油蛋糕和精致小点心慢慢享用……老酒的香气、卤味的鲜美、咖啡的浓烈，氤氲在一间间船舱。

　　就在这种欢乐气氛中，约十一点三刻时，太平轮与建元轮两船呈丁字形相撞。建元轮立即下沉，有些船员跳上了太平轮避难。开始时，太平轮船员还以为自己船大，没有危险。结果没多久，船员就发现船开始下沉。这时，全船旅客惊醒，要求船长靠岸。船长立刻命太平轮往岸边驶去，希望能靠岸边，意图搁浅。可是，太平轮下降的速度太快了，船离岸还远，船就沉了。许多尚在睡梦中的旅客，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命丧海底。据生还者徐志浩的描述：太平轮与建元轮都是晚上夜行，熄灯急驶，太平轮大副当天已喝醉，交由三副掌舵，三副忘记调舵，等发现建元轮迎面而来，挂灯鸣笛提醒已经来不及，两船相撞时，又没有及时放下救生艇，放下后，也没人割断绳索逃生。

　　千人悲剧，海面上惨不忍睹

　　在接受上海《大公报》采访时，生还者乔钟洲、何崇夫、卢鸿宾曾提及：当时在海上，他们被船压到海里，喝了很多水，挣扎着浮到水面抓牢木板或箱子，又被浪打翻，这样三四次，幸亏体力好，后来爬到木板上，半身都浸在水里，寒气逼人，手足都冻僵了。

　　凄厉黑夜，海面寒风刺骨，夜越来越深，温度越降越低，海上呼救的声音逐渐微弱。不到几分钟，太平轮就下沉了，四周都是凄惨的哀号，冰冷的海水侵蚀身骨，一些人趴在木箱上沉浮，熬到天亮，才被一艘外国军舰救起。

　　海上求生本该互助，可却有人拿着枪逼迫别人让出木板。生还者李述文说，有人划着救生艇，见死不救。还有船只靠近后反而远避，扬长而去，有人传是中兴轮，但事后中兴轮否认，表示事发时中兴轮并不在该海域。

　　海难发生时，太平轮船长在哪儿？太平轮海难生还者张顺来在证词中说：“船沉以后，船长在浮桶上跳海死了，他说无脸见人！ ”

　　李述文在《太平轮遇难脱险记》中，极为细腻地还原了沉船现场与逃生过程：“当时落水时，除精神受极大刺激外，天气冷冻之严酷，直可使活人冻僵，身穿衣裤，全部湿透，加以酷冻，身如贴冰，浑身发抖，牙齿互撞不已。为使自己不冻僵，乃先以军帽做冰激凌机式的运动，摩擦头顶果然生效，头既不冷。左手又作蒸汽机式的运动，左臂又活动自如，右手运动亦如此，手亦不冷矣。两腿均在板上不敢启动，只能作屈伸式的运动，腿亦可不僵矣。每运动一次，可支持半小时至一小时，如此运动三四次，冷冻问题得以解决。无奈又起抢脸风，风浪高大，十足骇人，沧海孤板，随浪浮沉。吾两手紧握板绳，腰身垂直板上，板上原有凝固之黑油，经水泡软，将大衣如胶似漆地粘住。身体随波上升身往前倾，随波下溜身往后倾，如登浪秋千，初尚心跳，后习以为常，但心想如此漂泊，漂至何时何地为止？ ”

　　李述文后被澳大利亚军舰所救，此时，他已漂流六个小时，饱受水泡、风冻之苦，被救起时，已是28日晨六时半。

　　李述文被救上舰后，舰上官兵先赐饮红色药水，后将他扶至该船机器间，换下湿衣，用干燥碎布将他身上的油渍擦去，换以水兵衬衣裤及毛袜。休息期间，水兵给他纸烟、咖啡、肉丝伴汤，李述文痛饮四杯，乃觉腹内生热，逐渐遍及全身，半夜寒冷，自此方被逐去。水兵又带他洗热水澡，他这才身暖心静，酣入梦乡。

　　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全部洗出晾晒，自己身上之物都被专门放在一桌上，水兵请他辨认验收，图章名片钞票日记本身份证等件件俱全，未短一张名片，未短一块钱。经询问，他才知道，此船是大英帝国所属之澳国军舰华尔蒙哥号，舰长为冷林顿。

　　李述文是幸运的，但大部分人却没有这种幸运了。落海时，人们得着啥抓啥。有人也像李述文一样，抓住一块木板，但抓的只是小木板，根本经不住人。还有人抓到个铁柄子，结果，沉得更快了。

　　当时，海面上到处漂着死尸，有人抓着死尸往上浮，尸体死相狰狞，活人死人搅在一起，随海浪上下起伏，惨不忍睹。

　　□张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