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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莲中短篇小说:根源于爱的乡土童谣

2012年09月06日 20:51 来源:文艺报 参与互动(0)

  宁夏西海固地区的马金莲,是我认识多年的一位“80后”女作家。在一些期刊上读到她的短篇小说后,我感到她是以家长里短的日常生活方式,吟唱一种爱怨交加的乡情恋曲,由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3年前去宁夏固原参加一个文学活动,特别去了一趟据说“不长庄稼,只出作家”的西吉县。到县里询问能否见到马金莲,县作协的同志说她在乡下的镇里工作,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叫一下她试试看。我们一行人聊了一会,正准备吃饭时,马金莲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她戴着一顶白帽子,感觉好像是刚从医院出来的护士,一问才知道,这是当地回族女子出嫁以后的打扮。因为当时在场人多,彼此交谈不深,但她留给人的那种质朴而认真的印象,却是历历在目,至今记忆犹新。

  马金莲在她的小说集《父亲的雪》的“后记”里说,她对把10年的时光抛洒在文字上“并不后悔”,因为从那时候起,自己“一直做着朦胧的文学梦”。应该说,许多写作者都有自己的文学梦,但马金莲的文学梦别有韵致——它不仅自发于心,而且格外单纯。正像她在这篇“后记”里所说的,马金莲一直认为写作是一件“很私人的爱好”,无关名声,无关功利,就是因为“私爱”,所以一直坚持至今。这种文学梦想是特别纯净的,因而也是无比珍贵的。

  我读过马金莲的小说集《父亲的雪》最近又阅读了她散见于各种期刊的一些中短篇新作,如《夜空》《柳叶哨》《老人与窑》《赛麦的院子》《尕师兄》等。这些作品写乡土现实、写乡人情性,题材与主题都相对集中,别无旁骛,套用她一篇作品的名字,那就是“永远的农事”。

  但马金莲的“农事”书写,不仅与她所属的“80后”们很不一样,也与那些比她年长的前辈们不尽相同。在她笔下,“农事”本身并非重点,她多把乡土与农事作为一种环境氛围,主写它们对置身其中的人们的约制与滋养,以及它在人的青春成长中所烙下的种种印痕。这其中有两个基本点是马金莲最为用心、用力,描写也最为出彩赢人的,即有关饥饿的痛切感受和有关童年的铭心记忆。这两点使得她能够把自己的作品和同类写作有力地区别开来。

  在一般的看法中,饥饿已是久远的往事,尤其与80年代出生的人很难挂上钩。但马金莲的作品告诉人们,饥饿在西部农村,如西海固这样一些地方的现实中仍然会经常光顾,生存问题并非已经成为过去的历史。由于地域的原因,贫穷与饥馑,仍然是困扰西部农村发展和农民生存的社会性问题。马金莲不仅没有回避这些现象,而且把它格外真切地揭示了出来。在《父亲的雪》这篇作品中,因开春时节正闹粮荒,春耕播种时人们不得不偷吃种粮,哪怕是和上了尿液之后;母亲再婚后,“我”和哥哥寄居二娘家,我们两个孩子加上二娘家的五个孩子,七个人总是抢饭吃,甚至“互相看着对方,恨不得把吃饭的家当也吞咽下去”;而哥哥“总是无声地舔碗,把他自己的碗舔了一遍又一遍,舔过三遍,才放下碗出去”。

  与饥饿相伴随的,是手头资金的拮据。《掌灯猴》里程风年的女人,为了挣取一点零花钱,跟村里的女人们一起“给人做针线活”,程风年跟踪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女人因为没什么能耐,只是去做一个被其他女人喝来唤去的“掌灯猴”,“连个好掌灯的也算不上”。由于这一发现,程风年原本出于人穷志短的安心,又变得格外不安了。《柳叶哨》也描写了在饥饿的环境中,孩子们之间的相互关照。贫穷的梅梅与富有的马仁,毗邻同一堵墙,却隔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但是,当梅梅干活累了、饿了的时候,马仁便会在墙的那一边,吹着柳叶哨,扔过来饼子或馍馍,让挨饿的梅梅借以充饥。正是这种带着良善之心的无私馈赠,使长大以后的梅梅难以忘怀少年马仁,遂在出嫁离家的路上手捏柳叶,放声痛哭。在马金莲的饥饿描写里,伴着吃的故事,总有情的相随:或是亲情的关照,或是友情的慰藉,使得个人的生存体验,成为观测人性、察知人性的一面镜子,并使自己的青春成长故事充满了寻常人生的悲凉与疼痛,从而打上了底层乡土生活的鲜明印记。

  马金莲的小说叙事,大都是采用童年视角,这种童年视角在以童稚的眼光观看生活的同时,还暗含了感恩、自省等多重意蕴。比较典型的例证是《父亲的雪》和《老人与窑》。《父亲的雪》里的“我”因为母亲改嫁,寄居在二娘家,对母亲充满怨尤,尤其忌恨那个娶走母亲的“新爸爸”。这种由离家、缺爱而造成的心里愤恨,在一次探望母亲的回程路上得以化解。“新爸爸”带着病体,却在暗中一路将“我”护送回家,使我感动,也使我愧悔。因为带病护送自己回家,“新爸爸”累得吐血,从此落下病根,不久去世。而“我”则因为忌恨他,“始终没有叫过一声新大”。新爸爸没有了,有的只是漫天飞舞的白雪,那场雪“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场雪”,因为那是“覆盖父亲的雪”。如果说《父亲的雪》表现的是忏悔的话,那么《老人与窑》则更多地表现了感恩。八岁半的“我”,因为家里需要劳力挣工分,征得队长同意,给放羊的老疯子去当助手。“我”在心里一直对穷酸的老疯子看不起,但老疯子却在放羊之余,教我识数、教我念经,并在风雪交加中背我回家,使我“在他的背上突然长大”,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无知,甚至“卑鄙”;由此,“我”开始敬重老疯子,最终成长为一名人人尊敬的“阿訇”(老师)。在老疯子去世之后,“我”一直想念他,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那么殷切,那么渴盼,那么凌厉,那么慈爱”。马金莲笔下的这种童年生活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童年生活,而是小大人式的,是在自给中自立、在自尊中自省的。这种童年因此也就有了人性的温度、人生的厚度。

  马金莲小说的显见特点是采取童年记忆的视角和第一人称的叙事,而她的作品叙事,又非常注重营构日常化的故事,编织人性化的细节。此外,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马金莲的小说语言,尤其是那种拟人化的景致描写,以及几近一种幻化的通感表达。比如,写大雪中的白杨,她说:“路旁的白杨树肯定在我们不留意的时候,将身子蜷缩,打出一个无声的寒战。”写踏雪而行,她说:“雪花在脚下呻吟,他们似乎也有生命。”写雪花飘落,她说:雪花“前拥后挤地从云缝处向下落,等飘到半空的时候,它们好像不愿意落向地面,犹豫着,悠悠然,又有点无可奈何地落到实处。”描写麦子地成熟,她说:“一地麦子,就像一地怀着娃娃的大肚子女人。”形容时间的变化,她说:“时间像生长在我们崖顶上的那些刺,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果落了一地又一地。”无论是用具象比喻抽象,还是以拟人的方式写景状物,马金莲都在孩童的眼光之中,充满着对自然的呵护和对生命的敬畏,因此,在她的作品中,悲天悯人的情怀溢于言表。这种超常的艺术感觉,与其说是童稚的,不如说是天然的。

  鲁迅在谈论创作时曾经说过:“创作总根于爱”。这应该是对好的文学创作的一种诠释。马金莲的小说创作也可作如是观。从视角、人物,到故事、情趣,马金莲的小说都是爱心与善意的天然流露,不事矫饰,自然而然。因此,她的小说写作,是不折不扣的根源于爱的乡土童谣。(白烨)

【编辑:张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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