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雪山草地》：一曲高亢悲壮的英雄乐章

　　近些年来，提到中国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创作，人们几乎毫不例外地会与一个作家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个作家就是王朝柱。提到王朝柱，人们又很自然地想到一系列耳熟能详的电视剧名，比如《长征》《延安颂》《解放》《辛亥革命》等等。近20年来，相继18部出自他手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电视剧作品，成为人民大众了解和把握革命历史的重要渠道，它已经作为一个文化品牌，构成了当代中国电视剧一道壮丽的景观，也成为王朝柱创作蔚为壮观的气象。

　　这些年，谈到王朝柱的创作，有人这样评价，王朝柱善于宏观架构，善于写大人物、大事件、大题材，认为创作纯虚构的人物故事非其长项。所以，由其担任编剧的一部电影《走过雪山草地》，便引发人们的特殊关注，因为这是一部纯虚构的作品，大家以期待的目光看这位文坛宿将如何架构人物故事。党的十八大召开前夕，《走过雪山草地》与观众见面，立即引来了社会的一片赞扬之声。认为这是老作家给人们的又一个惊喜。这部表现长征的作品，用流畅隽永的诗一般的语言、用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为观众讲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革命历史故事，为荧屏增添了诸如苦妹子、老马、霍大姐等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同时，王朝柱也向人们展示了驾驭题材和提炼生活的惊人潜力。

　　其实，《走过雪山草地》从剧本公开发表之初，就受到社会舆论的特别关注。作品最初在《中国作家》发表后，被认为是一部从小人物、小角度表现大题材、大事件的非同寻常的力作。因此，在它未呈现于银幕之前，人们便在剧本阶段给它定位为一部悲壮高亢的长征抒情诗。细细分析《走过雪山草地》就会发现，这是作家在创作上的一次非常有益的探索。与王朝柱先前写长征的大型电视连续剧《长征》，与过去曾经为观众熟知的电影《万水千山》《四渡赤水》《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等相比，《走过雪山草地》虽然写的也是红军长征，但是，作品却以全新的面貌展现在观众面前。它更多的考虑了当下观众的观赏趣味和要求。也就是说，它是适应当下观众并为之量身定做的长征故事。

　　作品的故事并不复杂，它描写的是一支红军剧团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表现了红军英雄们在艰苦卓绝的伟大长征中，以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面对伤痛和牺牲，在危险时刻和紧要关头，义无反顾地选择牺牲，为战友和革命奉献一切的高尚情怀。在这部作品中，作家浓墨重彩地塑造了两个红军战士的典型形象，即前后相继牺牲在草地上的女战士苦妹子和老马。出身苦难的苦妹子在丈夫背叛革命并开枪将自己击伤后，毅然决然地举枪将其击毙，尔后拖着身怀六甲的身体开始穿越草地的苦难征程。然而，草地未曾走出，她却经历了难产的折磨，在极端险恶的困难条件下，眼看自己的遭遇有可能拖累整个队伍走出草地，她便毅然决然趁人不注意时走向一片深不见底的草地泥潭，用自己的牺牲为队伍赢得走出草地的希望。她微笑着向同志们告别时，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催人泪下。与苦妹子相比，老马的牺牲同样感人至深。当红军老战士老马看到小战士彤儿的粮袋因磨破干粮撒个精光时，他便偷偷地将自己的粮食变戏法似的换到了彤儿的粮袋里。在粮食就是生命的危急情况下，老马把生的一线希望留给了战友，而他自己则选择了牺牲。于是，年龄最小的女战士彤儿得救了，而老马却饿死在草地上。更加感人的是，他牺牲之后，人们在他的干粮袋里发现只有一把枯萎的干草。这样一个细节描写所产生的审美力量，足以与战场上那些枪林弹雨中的冲锋一样，让人从内心深处受到巨大的震撼。这些牺牲都写得极其悲壮，演绎了红军用鲜血和生命凝结而成的长征精神。

　　但是，作为一部表现长征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作品，如果仅仅写苦难、写牺牲、写人与恶劣自然环境的抗争、写人战胜生命极限的非凡意志，显然是不够的，甚至是表层的，因为仅仅展示苦难，会无法表现长征的深刻内涵，或许会弱化作品所应表达的更深层的思想意义。《走过雪山草地》从题材上说，注定它绝非是一部“苦难片”，而是一部弘扬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工农红军为实现理想与信仰的英雄壮歌。这样一个思想主题，就必须充分展示人对伟大理想的追求，对信仰的坚守，写出人内心经历的锻打考验。过去，文艺作品写英雄精神和牺牲壮举，往往离不开战场搏杀的惨烈场面，这不论是在电视剧《长征》中，还是以往的诸多长征题材电影中，敌我双方的战场拼杀都是必不可少的故事。然而，《走过雪山草地》却通篇没有战场的描写，作品重在写人物内心的高尚与卑微、坚守于放弃、躲避与牺牲的殊死较量，这种较量在某种意义上，比之战场具有更加感人的力量。

　　在整部作品中，作者重点写了三个人物内心的世界。一个是川剧名伶十岁红，这个刚刚被红军剧团搭救的女战士，从加入红军队伍便立即迎来了生与死的考验。翻越雪山时，因为对雪山熟悉，她便自告奋勇当了剧团的向导。但熟知雪山的十岁红在生死选择的瞬间，同样也经历过灵魂深处的搏斗：当向导，面对雪崩她极有可能生命不保；而不去做向导，整个队伍就可能会陷于绝境。生死面前，十岁红毅然走进了雪山险境，最终在雪崩灾难中光荣牺牲。人物在片刻之间所展示的心理博弈，让观众一睹主人公真实的内心世界。第二个人物便是苦妹子。过草地时，她与丈夫产生了矛盾，最终，已经受伤的苦妹子开枪打死了企图叛逃的丈夫。可就在中弹的丈夫粹然倒地的瞬间，苦妹子却又拖着负伤的身体扑向了自己的丈夫，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细节描述，展示的是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于是一个活生生的苦妹子便跃然于银幕之上。第三个人物便是老马，作为一个老红军，老马无疑是一个具有坚定革命信仰的战士，在面临生死抉择的关头，他想，如果帮助断了粮的彤儿，就意味着自己会死于草地，但如果不帮助彤儿，彤儿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会被活活饿死。老马受过责备、有过委屈，他灵魂深处的搏斗同样也是剧烈的。但是，在生死面前他同样也选择了牺牲。这三个人物，一个牺牲在雪山上，两个牺牲在草地上，他们都没有留下任何豪言壮语，但通过人物复杂的心理展示，使这部作品具有更为凝重的思想力量。

　　一部优秀的作品不仅要故事精彩，叙事流畅，还要有精彩的艺术架构。曾经是音乐艺术院校科班出身的王朝柱，深谙音乐艺术的起承转合在文学创作中的运用。综观《走过雪山草地》整部作品，就像欣赏一部完美的英雄乐章，让人觉得荡气回肠。作品的几个高潮，从十岁红的牺牲，苦妹子与丈夫欧阳琼的诀别，苦妹子草地难产，到最后老马舍身救彤儿，环环相扣，起伏跌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步步使作品进入高潮。整部作品音乐设计考究，画面制作精致，与精彩故事浑然一体，让人得到整体的审美享受。

　　《走过雪山草地》除了描写牺牲的悲壮，也特别塑造了欧阳琼这个角色。面对苦难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欧阳琼选择了逃避和背叛。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在以往的作品中是鲜见的。面对雪山草地的险恶，他无法忍受那样一种人间罕见的苦难，最终放弃了对理想信仰的坚守，决意逃离队伍，成为一个可耻的逃兵。然而这样一个人物形象的设计，在整部作品中别有一番意义，它更加反衬出了红军的伟大，在两万五千里的漫漫征途上，除了要与国民党几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作殊死的搏斗，还要每时每刻经受灵魂深处的考验。比较起来，这样的一种考验显得更加现实和严峻。

　　创作任何一部作品，必须考虑作品对现实的观照，否则便很难取得社会大众的审美认同。今天，比起70多年前红军所经历的那个雪山草地的艰苦年代，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巨大变化，中国人民已经进入了当家做主的新时代。但是，无论我们的经济生活发生怎样的改变，对理想信仰的坚守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的。今天，处于和平崛起的中国，当我们的经济规模已经处于世界第二的时候，当世界都在以惊异和羡慕的眼光来看待中国的变化时，我们更应该时时保持清醒的头脑，时时不忘对理想信仰的弘扬和坚守，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保证。我想这正是《走过雪山草地》这部作品更深层的现实意义，也正是它被选作献礼十八大重点作品的关键所在。

　　(陈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