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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曾拒吃日本人的面粉 身体不适仍坚持开课

2012年11月14日 16:21 来源:天津日报 参与互动(0)
陈寅恪曾拒吃日本人的面粉身体不适仍坚持开课

  推荐理由:作者坚持个人的史观和对历史人物的同情、坚持人性人情高于一时一地的道理、坚持个人的独立判断,回溯了大变局时代中一代中国人的命运和抗争,如邵飘萍、陈寅恪、张作霖、黄侃、顾维钧等。

  作者试图找出这些历史人物与当下人的联系,深刻触动到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历史情感,是我们自身心量的丰富增益,只有这样,我们现实疲惫的心灵才能获得静谧、安宁、正念正信而正精进。

  摘自《大民小国——20世纪中国人的命运与抗争》,余世存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出版,有删节

  以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陈寅恪,无论如何,他都可以不过那种苦哈哈的生活,不过那种清苦寡淡的生活。不说他的家庭、人脉资源,就是他自己在游学中建立起的学术资源,他都可以迅速地进入“民国教授”们的精英生活之列,衣食无忧,悠哉游哉。就是说,在今天刚毕业的大学生都将生活目标锁定为改变蜗居命运的时代,在当时上海十里洋场或说上世纪30年代中国发展“黄金十年”涌现无数“官产学”成功人士的社会,陈寅恪始终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陈寅恪的女儿陈流求、陈小彭、陈美延在《也同欢乐也同愁》一书中写道:“父亲在国外,即使是经济窘迫的情况下,仍然潜心攻读,醉心研究学问。在德国时,除听课外,常整日在图书馆阅读,仅带一点最便宜的面包充饥,全天不进正餐,营养不足……故而一直体质欠佳。已过而立之年尚无意顾及自己的终身大事。”

  回国两年后的陈寅恪终于结婚,38岁的他娶了清末台湾巡抚唐景崧的孙女唐筼女士,夫妻二人郎才女貌,在清华园里过起了幸福的日子。这确实是一段幸福温暖的时光,《也同欢乐也同愁》一书中说,“抗战前家居生活”是陈寅恪夫妇坎坷、悲怆一生中最温暖的乐章。女儿们回忆说:“父亲去课堂授课,不提皮箧或书包,总用双层布缝制的包袱皮包裹着书本,大多是线装书……工作归来,通常仍会伏案至深夜。”而这个夜以继日的学者终于有了轻松的时光:“父亲空闲时候,会选择一些唐诗教我们背诵,流求和小彭现在都能清晰背出好多句子……”

  但陈寅恪没有忘记家国天下。台湾古称“流求”,他的家族和唐筼的家族都跟甲午战争以来的国是有着极深的关系,陈寅恪把大女儿取名陈流求,把二女儿取名陈小彭,即是记取被日本侵占的台湾、澎湖……

  陈寅恪确实是问道不问贫,不积累,不聚财,不求所谓的社会成功……他的女儿回忆说:“一天家里做好了晚餐,掌灯已久还不见父亲回家,便出去寻找,才发现他在离家不远的小道上,跟吴宓伯父聊得格外投机,忘记了时间,后来这种事情还常有发生。”

  1939年,英国牛津大学聘请陈先生为牛津大学汉学教授,这是牛津大学创办以来首次聘请一位中国学者为专职教授,并于此后数年一直虚席以待。他们认为,陈是当时“最优秀的中国学者”。但陈寅恪不为所动,而是留在国内尽一个中国学者的本分。面对这一极具荣誉感的礼聘,陈曾两度辞谢,后考虑到自己眼疾甚重,欲借此机会赴英医治,才答应就聘。不料欧洲战火突起,终未成行。

  说陈寅恪只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是因为他中年阶段的家庭幸福确实短暂。国家的命运、时代社会的命运很快影响到他,抗战开始,中国高校南迁,师生流离失所,造次颠沛。对陈寅恪而言,他甘愿接受了甚至专心致志地接受了这种命运,做了“中国文化的托命人”,而非在时代的大潮中尽力保护甚至扩张自己或亲友的利益。在当时,发国难财者有之,逃离中国者有之,投机者有之。但陈寅恪没有这样趋时而生,而是执著于学术、中国和文明的命运,他造次于是,颠沛于是,以至于读书读得视网膜脱落、眼睛失明。

  他的女儿回忆说:“父亲工作的时候汗流浃背,在一个茅草房里,风雨一来,把房子都能刮塌的那种房子里头,也没有桌子,就是一个箱子,搬一个小凳写文章。”“他写完,需要休息,就带我出去散步,我那时候很小,就穿双木板鞋,在山上跑,满山的映山红啊……父亲只能在休息的间隙,感受到一种远离战乱的欢愉。”

  “父亲用眼过度,视力日益减退。母亲很着急,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为父亲增加营养。于是托人买来一只怀胎的山羊,母羊生了小羊之后,母亲学着挤奶,给父亲饮用……”

  陈寅恪的穷苦不仅困扰了他自己,也给亲人带来了刻骨铭心的苦难记忆。陈寅恪平日食量极少,主食只吃一两片面包,副食只吃一两片瘦肉。病了后,食量更是大减,靠打针和服维生素B来补充营养。当时打一针的费用昂贵,维生素B价格亦不菲,而且不容易购得。夫人唐筼为买药四处奔波,实在是煞费苦心,尽力支撑。

  在香港时,由于陈懂日文,日军对他还算客气。后来日军军部行文香港占领军司令,司令派宪兵队照顾陈家,送去好多袋面粉,但宪兵往屋里搬,陈寅恪、唐筼硬是往外拖,就是不吃敌人的面粉。日方甚至用官职以及金钱利诱,但陈寅恪宠辱不惊,拒不接受,生活虽然艰难,但宁可典当衣物过活。友人的日记曾记载说:“刘孙二人昨携米十六斤、罐头肉类七罐予陈寅恪,今日回来报告陈近况,据谓他已挨饥两三天了,闻此为之黯然。”抗战期间,陈只身赴西南联大任教,妻子、女儿在香港自寻生路,更为凄惨。以至于陈寅恪的三个女儿写的回忆父母的感人的著作,就用了父母“也同欢乐也同愁”作为书名。

  这种穷困伴随了陈寅恪一生。他的身体之差多是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有一次邓广铭去看望陈寅恪,陈正躺在床上呻吟,说我快要死了,我这个身体快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但是他又说,我不写完这书稿,我不死。陈的弟子蒋天枢与蓝孟博听到老师陈寅恪的消息后,约同往谒。蓝氏买了三罐奶粉。陈寅恪和夫人都还在病中,虽然稍有好转,只是能在床上倚靠着被子坐起来。陈寅恪看到奶粉说:“我就是缺乏这个,才会病成这样。”类似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让人心酸的事例太多了。为了买煤,陈不得不在胡适等人的关心下,卖了自己的藏书换钱;而到了除夕,让女儿“美延吃了一顿白米饭”,陈寅恪欣慰的笑颜似乎尤其悲怆……

  这种人生,在当时以及今天的成功人士眼里,是多么不值得理睬关注的,是多少文士学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多么普通可怜、甚至迂腐的,是多么格格不入或如有着胡适说的“遗少”气。但陈寅恪从来没有考虑这些成功人士的心理,他没有为成功人士或所谓的成功而活。因此,今天谈论陈寅恪,最值得谈论的不是陈寅恪的记忆力、学识和传奇,而是他在一个成功环伺的环境中坚持了道理的可能性,从而大道学问成了他的肉身形式,他也成了当时世界范围内的学问大道的人格象征。因此,我们不难理解他的悲情力量,穿透了悠远的时空,他平凡的人生给我们以及后代的人们一种似乎不可企及的传奇高标。

  这种人格的悲情几乎是绝世的大道。这种悲情,使得校长梅贻琦、系主任雷海宗劝他休息,暂时不要开课时,他拒绝说:“我是教书匠,不教书怎么能叫教书匠呢?我要开课,至于个人研究,那是次要的事。我每个月薪水不少,怎么能光拿钱不干活呢?”这种悲情,使得他声明说:“我要请的人、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独立精神,不是这样,即不是我的学生。”这种悲情,使得他的魅力能不为时间所占有或放弃,以至于知道他失明的情况后,当时的中南地方长官陶铸嘱咐在他门前为他修建了一条白色水泥路,以方便他在工作之余散步。这条路,就是今天中山大学里著名的“陈寅恪小道”。

  我在多年前去中山大学逗留两日,在雨中打听到陈寅恪小道,去见识了那条路,心有所感,曾口占一首四行小诗——《在中山大学校园听雨》。

  通往陈教授故居的小路

  一道浅白的海沟

  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在知识的流水线上作业

【编辑: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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