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佬"》：为"中国佬"正名

　　德国一位写实派画家用画作重现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悲剧。（资料图片）

　　《泰坦尼克上的“中国佬”》程巍 著漓江出版社2013年11月定价：39.80元

　　泰坦尼克号上有没有中国人？如果有中国人，他们都是谁？真如当年《纽约时报》的报道《中国偷渡客》所说扮成女人卑劣逃生吗？历史学者、中国社科院研究员程巍最近出版了《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佬”》一书，真实还原了8位中国游客遭遇海难的经历，深入解析西方社会虚构泰坦尼克号上中国人“卑劣逃生经历”、丑化中国人的种种原因，为“中国佬”正名。

　　从头等舱生还者走下跳板那一刻，有关船上“中国佬”的“卑劣逃生经历”就在码头传开了，并经由电讯迅速传播至全世界，甚至在1949年以前被收入民国高小教科书。程巍大量查阅各种历史文献，在《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佬”》一书中披露，实际上，这8个华人乘客在泰坦尼克号上坚持到了几乎最后一刻，而制造流言的那些头等舱生还者大多先于他们而逃之夭夭。

　　而这一谎言诞生的原因是：“当时美国新闻业太需要这类能‘证明’中国人‘种族卑劣性’的‘故事’，激发美国公众的种族想象力，以支持美国《排华法案》的合法性”，程巍说。

　　日前，程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还原了这一被歪曲的海难事件的真相。

　　8名华人是三等舱合法乘客

　　记者：8名中国人如何登上泰坦尼克号？他们真如传闻所说是偷渡客吗？

　　程巍：这8个华人是英国唐纳德船运公司的司炉工。当时，由于英国海员接二连三地罢工，英国的航运公司经常面临船员短缺，于是大量雇佣廉价又与英国工会没有关系的华人从事船上最低贱的工种。唐纳德船运公司有一艘包租给美国太平洋水果公司的叫阿那特号的货运船，从中美洲的“香蕉王国”往美国纽约运输香蕉，但该船当时缺少司炉工。唐纳德船运公司就调派这8名华人去阿那特号上当司炉工。恰好，英国白星航运公司新造的泰坦尼克号准备前往纽约。唐纳德航运公司为这8名华人司炉工买了一张泰坦尼克号三等舱的集体票，让他们搭乘这艘巨轮前往纽约港，在那儿转船到当时停泊在纽约港的阿那特号上。

　　换言之，这8名华人是泰坦尼克号三等舱的合法乘客，不是什么“偷渡客”。海难之后，一些获救的头等舱乘客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偷渡客”，绘声绘色地说他们在泰坦尼克号还停泊在英国港口时就偷偷摸摸溜上了船，藏匿在了一只折叠式救生艇的座板下，直到海难发生后救生艇被放到海面，甚至直到次日天亮，才发现他们，等等。

　　他们一直等到最后才离开

　　记者：海难中，这八名中国人的表现如何？他们是否都存活下来，存活后的去向如何？

　　程巍：实际上，海难发生后，泰坦尼克号的左舷执行的是“只准妇孺进艇”的命令，而右舷则不同，是“妇孺优先”，即救生艇附近看不到妇孺时，可以让男子入艇。但不少英美男子是从左舷进入救生艇的，而那8个华人乘客一直等候在右舷甲板上，属于最后才离开，乃至不及离开的那些男子。其中一个进入13号救生艇，三个进入C号救生艇，他们都是在负责救生艇的船员的允许下进入救生艇的，而当时这两只救生艇附近已看不到女人和儿童。余下的三个随下沉的泰坦尼克号落水，其中两个溺亡，另一个抓住一块漂浮在海面的大木板，趴在上面，一个小时后才被返回来救人的14号救生艇救起。

　　并非偶然的是，制造这八个华人乘客的“卑劣逃生经历”的，主要是一些自己早就逃离泰坦尼克号的头等舱男女乘客。顺便说一句，最早离开泰坦尼克号的那七只救生艇里坐着的几乎全是头等舱男女乘客，而且这些救生艇大多空了一半座位，并且拒绝返回救人。

　　当年美国排华运动的缩影

　　记者：英美媒体为什么丑化中国人？《纽约时报》当时是怎么报道的？

　　程巍：1912年是美国排华运动甚嚣尘上的时刻。泰坦尼克号海难中华人的“卑劣逃生经历”不过是这一时期美国有关“中国佬”的形象建构的一个话语事件而已。你若翻阅一下这一时期美国的报刊，就会发现大量诸如此类的“故事”。

　　《纽约时报》是最早登出“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佬”故事（《中国偷渡客》）的报纸之一。我第一次看到这则报道，是在2003年左右。由于我们的教育一直在强化晚清以来，尤其是新文化运动所建构的“中国国民劣根性”叙事，将这种叙事深深打入我们的集体无意识，我也就将这则报道自然而然地作为中国“国民性”的一个例证，而看不见这则报道明显的违反常识和逻辑的地方。只有当我们将这种集体无意识本身作为一个问题时，才会离开以前的框架，并追究其形成史。

　　记者：中国媒体为什么也跟着丑化他们？

　　程巍：自清末直到泰坦尼克号海难发生的1912年，中国不少报刊掌握在外国人手里，尤其是来自海外的新闻电讯基本由外国人所办报刊传播给中国人。另一方面，社会进化论作为“科学理论”已深入众多中国人，尤其是新派知识分子的潜意识，而他们执中国当时思想和舆论之牛耳。因此，英美的泰坦尼克号海难叙事就被认为是一种无可置疑的事实，是“白种人优秀，中国人低劣”的又一铁证，被中国人自己的报刊一再刊登，也被一再收入高小的教科书。

　　电影《泰坦尼克号》已翻案

　　记者：卡梅隆在电影《泰坦尼克号》里安排了华人出场，意图何在？

　　程巍：卡梅隆1997年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是从他当初拍摄的一大堆胶片中剪辑出来的，其中，在三等舱乘客（包括男主人公杰克）寻找自己舱位的那个片段里，出现了一个华人，他正在对着墙上的英文指示牌翻阅一本词典；后来，海难发生后，他又出现在通道里，与杰克等人一起；在泰坦尼克号下沉前，他在副官默许下进入救生艇。不过，这些镜头都一晃而过，基本看不出来。到2012年，卡梅隆为《泰坦尼克号》制作3D增补版时，他从以前被废弃的胶片中又采用了一个特别明显的华人镜头。当然，还有一段更长的胶片最终被废弃不用，即那个落水的华人趴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块大木板上被返回来的14号救生艇救起的一段——之所以不用，大概是因为它与女主人公的获救场面有些雷同。

　　卡梅隆让一个华人乘客出现在泰坦尼克号上，出现在关键的三个时间点上（上船、海难、获救），是为了给泰坦尼克号上华人乘客的道德无亏作证。他对泰坦尼克号海难叙事的史料有着考古学家般的热情，而且有着分辨的眼光。深圳商报记者 刘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