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作家要有手艺人的心态才能平和（图）

格非、邱华栋对话

　　　昨日，南国书香节南方国际文学周最后一天的活动，迎来重量级对话：著名作家、今年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格非和著名作家、《人民文学》副主编邱华栋。两位谈的话题是先锋文学，但当过多年记者的邱华栋，担任起了提问者的任务，就先锋文学、格非新作、鲁迅文学奖等热点话题进行了交流与探讨。

　　关于先锋文学：先锋文学不在了，但先锋性必须在

　　谈到先锋文学，小格非5岁的邱华栋打开了话匣子：“我记得是在1987年，那时候我18岁，就读到了格非的《迷舟》。读了眼前一亮，眼界一下子打开了，天啊，小说可以写得这么迷人。”邱华栋说，在1985年到1987年，中国当代文学出现了一批“先锋派”的小说家，稍微大一点的是莫言，最年轻的是格非，只有23岁。先锋文学在中国的诞生、命名，到上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进入到比较商业化的环境里面，作家逐渐产生了分化，先锋精神丧失了。但是，格非一直保持了先锋的姿态，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依然发表了《欲望的旗帜》等三个极具实验性的长篇小说。

　　谈到先锋文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变化，格非觉得有两个概念首先要厘清：先锋文学和先锋性。“这两个概念是完全不同的。我们先说先锋性，先锋性这个概念，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都是必须具备的，因为你想想看，你20几岁开始写作，你拿什么东西跟别人拼？前面有多么多前辈、陈规旧俗，你的阅历不够深、读的书不够多，你跟老家伙较劲，你的资本是什么？如果老气横秋，你就别写了。所以，先锋性是一直需要的，因为你需要一直挑战，哪怕写出了非常出色的作品，但是你不能保证下一部作品也会很成功。

　　“但是，先锋文学后来为什么变了呢？”格非说，因为当时的社会营造了一种非常好的气氛，这个气氛就是先锋文学出来后，受到很多传统的限制和风险。按理说，这个限制是对先锋文学不利的，但恰恰这些限制给作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参照物，“我特别怀念上世纪八十年代，大家都有目标，都想克服阻力，冲出来。然而，到了今天，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先在支撑着先锋文学的那些东西都不在了，你怎么写，都没有人批评你。比如说，在过去，你写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别人还表示尊重，和你争议，你的价值还是有体现的，但是今天你只要写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别人马上把你扔掉。”

　　关于写作反思：作家要懂得尊重一个卑微的人

　　先锋文学热潮过去之后，格非从1994年到2003年近乎长达10年的时间停滞了写作。知道后来推出《江南三部曲》：《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江南三部曲》深入思考并描写一百年来中国社会、历史、知识分子等问题的系列作品的三部曲。前两部，《人面桃花》写的是民国初年的知识人对精神世界和社会理想的探索；《山河入梦》写的是五六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梦想和社会实践，而《春尽江南》则对准了当下中国的精神现实。

　　邱华栋谈起《江南三部曲》说，格非进入新世纪以来的三部长篇小说，把晦涩的部分去掉了很多，增加了白描的手法，结构变得更宏大了，但依旧保持了先锋的精神在里面，比如对语言的追寻，对复杂事物的呈现。

　　对于自己的转变，格非谈起一件往事。有天晚上2点钟，小说家马原突然敲门拜访，马原说了一句很严肃的话：“我们的小说这么装神弄鬼弄下去是不对的。”格非仔细想想，这个话有道理，先锋小说是完全画鬼而不是画人，缺乏写实的功力，“世界上有很多大师都是一点点练，写实的功力极强，是慢慢地由实到虚，到最后随心所欲。于是我开始补写实的课，不能老是凭感觉。”

　　格非“补课”之后的体会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转变当中，对我来说教训最大的是，我原来只考虑自己的想法，后来我慢慢地懂得海明威当年为什么告诫作家要想办法了解你笔下那个人。作为一个作家，必须关心别人、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要懂得尊重一个卑微的人、从他的立场思考问题。”

　　关于获得鲁奖：作家要有手艺人的心态心情才能平和

　　格非最近因为两件事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格非一本关于《金瓶梅》研究的书马上上市，这本书的名字叫《雪隐鹭鸶：〈金瓶梅〉的声色与虚无》。另外，格非的中篇小说《隐身衣》获得鲁迅文学奖。

　　“《金瓶梅》开创了中国小说史的许多‘第一次’，我特别希望人们能重新解读它。”格非对于自己在小说创作之外，耗费巨大精力写作《雪隐鹭鸶》如此解释。格非说，中国只有3部好小说，它们分别是《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三者虽然各有特色，却又一脉相承。“我觉得《金瓶梅》很重要的地方，是作者的大胆描写，对包括《水浒传》之类的传统小说是一种冒犯、反动，是一种全新的写作；它对生活细节的描摹，对后来的《红楼梦》又产生了很大影响。”格非分析，如果仅仅将《金瓶梅》归类为“情色小说”，那是将这本伟大的小说“读薄”、“读小”了。潘金莲、西门庆等等人物形象，与贾宝玉、林黛玉相比也毫不逊色，他们完全可以载入中国人的伦理史，成为建构我们自己文明身份的一部分。

　　至于小说获得鲁迅文学奖，格非说，知道获奖，感觉很意外，因为这些年，他觉得所有的奖都跟他没关系，所以不会太去想获奖的事情。“一个作家千万不能把你写作的目标，不要说奖了，我觉得连世俗的成功都最好放在一边。我获奖的小说《隐身衣》讲的是一个手艺人的故事，那么作为作家也要有一个手艺人的心态，这样你的心才能平和。”　记者 钟润生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