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从争跳农门到看淡城镇户口 折射城乡变迁(图)(2)

　　户口迁移经历，曾是松柏村的甜蜜记忆

　　关于考大学转户口跳农门的故事，三代大学生的父兄们围坐在一起，摆起了龙门阵。

　　杨兴中生于1962年，长弟弟杨兴华4岁。两年制初中还没读完，到恢复高考时，他已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成了一名小小的人民公社社员了。“弟弟是赶上好时候了。”杨兴中还记得，为了考上大学，弟弟杨兴华还复读了一年。1986年的那个夏天，得知高考过了重点线后，弟弟一去无音讯，不晓得跑到哪里狂欢去了。是他跑到大队部，打那部手摇电话到几十公里外的学校，才找到弟弟，通知他去转户口。

　　1993年，也是一个炎夏。帮儿子转户口的情节，张金仕仍历历在目。那天，他拿着儿子的录取通知书，跨上他那辆老款凤凰自行车，先是到冷水镇派出所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再到镇上的粮管所为儿子办理了粮油关系。他把车子骑得飞快，耳边热风呼呼，身心却格外清爽，脚下踏的是凤凰，家里也终于飞出了一只凤凰。作为村里的干部，常教育后辈上进成材，如今儿子考上大学，他心里也更踏实了。

　　今年9月9日，送女儿去武汉上大学时，陶明雄拿着一纸录取通知书，带上万把块钱就出发了。不用转户口，更没有什么粮油关系，他觉得洒脱多了。当年做梦都想跳出农门吃商品粮，如今，女儿可以拥有武汉的户口，他却拖着懒得去办了。

　　作为村干部，张金仕当然更清楚“农转非”的价值，“那时候当农民，太苦了，‘三提五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谓“三提五统”，40岁以上的农民无人不晓。“三提”即村级三项提留，“五统”即五项乡镇统筹。“三提五统”是按人头收取的，家里多一口人，就意味着多一份负担。“说到底，那个时候乡村两级相当一部分开支和负担，都是由农民来分担的。农药化肥价格又高，农民一年忙到头，本来就所剩无几，再加上这个‘三提五统’，就更加入不敷出了。哪里像现在啊，农民能拿着国家补贴种粮。”回想当年，张金仕像是忆苦思甜。

　　2002年，湖北省实施农村税费改革，农民负担开始明显减轻。2005年，全国人大废止《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税条例》，标志着在我国延续了2600年的农业税，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对于90后大学新生陶雪芹来说，户口是否“农转非”根本就无关紧要，“粮油关系”则更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但杨兴华和张贤忠至今还津津乐道。

　　“那时候上大学，国家是有补贴的，我们学农的还要高点。”杨兴华还记得，他上大学那会，每月可以从学校领到36斤粮票和25元饭钱，如果节省点，家里一个月再给10元钱就够用了，这还是在广州这个消费比较高的城市。

　　到1993年张贤忠上大学时，国家开始调整政策，粮油实现敞开供应，之前用了40余年的“凭票供给”成为历史。“我上大学时每个月还有十多元钱的补助，虽然不多，但大学生天之骄子的身份感仍然在。”张贤忠说，那时国家还包分配，学校发派遣证，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还不算难。

　　城乡巨大变迁，新生不再热衷“农转非”

　　东湖新技术开发区是武汉市高校比较集中的区域之一。12月4日，陈瑛来到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附近的铁箕山派出所，了解该所今年大学新生户口迁移人数统计上报进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上报的数据显示，2014年该校录取本科生新生5340人，递交转户口申请的只有861人，其中农业户口的仅61人。

　　陈瑛是东湖新技术开发区人口管理大队副大队长，从事户政管理工作14年了。根据武汉市公安局2012年出台的《关于普通高等学校学生户口迁移的通知》规定，新生入户必须在当年12月底之前完成，非特殊原因不得跨年延期办理。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各相关派出所就会忙着统计办理户口迁移的新生人数，并赶在月底前将总人数报给人口管理大队存档。

　　2003年，公安部颁布《30项便民利民措施》，其中“户籍管理”的第四项明确规定：考取普通高等学校、普通中等专业学校的学生，入学时可以自愿选择是否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数据显示，也就是从这一年起，新生入学转户口的比例开始下降，但农村籍大学新生不愿迁出户口，主要是发生在2007年以后。

　　农村大学生“农转非”意愿发生逆转的背后，是我国传统的城乡二元结构被打破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从深化农村改革的角度看，长远来说，农村户口的含金量不会比城镇户口低。”湖北省农业厅农村经济体制与经营管理处处长方德宏认为，大学新生如果保留农村户口，就依然是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可以平等享有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确权颁证、集体建设用地的收益、宅基地的用益物权、集体经济组织的收益分配权等相关权益，再加上现在新农保、新农合等农村社会保障制度、公共服务体系的逐步确立和完善，新农村建设又提高了农村生产生活水平，他们不转户口的做法就可以理解了。

　　“农村籍大学新生不再热衷于‘农转非’，折射出当前我国社会管理的积极变化。”湖北省社会学会秘书长、华中师范大学副教授万仁德认为，国家正在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将消除农业与非农业户口的区分，所有户口都将被称为“居民户口”。这意味着公民没有户口身份类型的划分，在客观上可逐渐消解“户口红利”，让户口恢复其人口管理、社会管理的原始功能，是实现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的必要手段。

　　张贤忠的母校武汉钢铁学院，如今已更名为武汉科技大学。与当年他兴奋地将落在松柏村的农业户口迁到武汉不同的是，如今他的师弟师妹们却不愿意将农村户口迁出来。多年来，学校都会在迎新点设置“户口迁移处”，办公桌前常常排起长龙。由于新生办户口迁移的越来越少，从2010年以后，这个“户口迁移处”被彻底取消，需要户口迁移的小部分学生，直接到保卫处办公室办理。

　　为鼓励大学毕业生落户武汉，今年6月，武汉市人民政府下发《关于进一步放宽在我市就业创业高校毕业生落户条件的通知》，规定凡毕业超过两年的全日制普通高校毕业生或留学回国人员，在武汉就业创业的，只要具备本科及以上学历(35周岁以内)、研究生学历(40周岁以内)，只需提供1年社保缴纳证明及住所证明，就可申请办理落户。

　　根据此项规定，一般大学生如果想落户武汉，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门槛。他们既可以在大一入学时迁入户口，也可以在毕业后办理落户手续。陈瑛认为，正是因为落户政策利好，加上农村户口红利大幅上升，导致大学新生落户武汉的意愿逐年下降。但大学新生入学不转户口，并不代表他们不愿意进城落户，随着就业和婚姻状态的稳定，到毕业时或就业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仍会选择在城市落户和发展。武汉市放宽落户政策，正是考虑了以上因素，呼应和承接了这些年轻人的需要。楚天都市报讯 文/曾振求 徐啸寒 李晗 乐毅 图/朱熙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