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廉政公署重拳介入假球案 财政困境是主因

　　香港愉园队球员樊伟军(18号，新华社发)、巢鹏飞(39号)、杨赐鹏(37号)等球员赛后被香港廉政公署人员带走协助调查。

球员上车前往香港廉政公署。

　　1月5日下午的香港青衣运动场，愉园队与晨曦队的港甲联赛，在寥寥无几的观众注视下举行。赛后，多位神秘人士突然进入更衣室，亮出了香港廉政公署的证件，现场带走了愉园队的多位教练与球员。

　　曾经贵为“亚洲第一”的香港甲级联赛，最近十几年来急剧坠落，频繁传出与有关的案件。部分香港足球人士认为，大批“国援”(原籍内地的赴港球员)的到来，“带坏”了香港足球的风气。对此，晶报记者采访了香港足坛内外的多位资深人士，探寻“国援”与香港足球之间的微妙关系。

　　●现场

　　廉署官员点名抓人

　　5日，晨曦主场和愉园的比赛在17时30分开始。港甲联赛排名垫底的愉园队，最终以0∶5惨败。一位在场球员告诉晶报记者：“19时33分，主裁判陈铭肇吹响结束哨，双方球员和教练员返回更衣室。此时，场边十多名廉署行动组人员，突然进入体育场内。面对这些不速之客，足总的场地工作人员想要阻止，对方低调地出示廉署证件，获准进入愉园队休息室。”

　　廉署行动组人员表露身份后，即亮出手上名单开始点名，叫出当中的巢鹏飞、樊伟军、刘嘉城、博若维奇、萨沙·穆斯等球员，以及愉园副领队梁倬轩、教练冼家裕等。廉署官员逐一确认对方的身份，告之其相关权利。随后，执法人员陪同这几位足球人士，登上廉署的车辆离开。球员兼教练樊伟军被带走时，仍穿球衣、球裤。球员巢鹏飞一脸不忿地被押上车，刘嘉城则有些惊惶失措。

　　其余愉园球员，包括副领队卢冠铭和球员杨赐麟、蔡国威、李圳业、马肇均、李键，以及刚来报到的两名外援，被带上两辆小巴离开，前往北角廉政公署总部协助调查。不过，新近加盟的本地球员李灵峰未被带走。5日晚，仍有不少足球人士被邀往廉署问话，包括愉园队前教练、现任技术总监塞尔吉奥。5日深夜，已有部分球员获准离开廉政公署。

　　●深层

　　财政困境催生假球

　　晶报记者通过香港足球总会，获得了愉园队与晨曦队的赛事统计资料。主场作战的日之泉JC晨曦队，第8分钟就开始入球，上半时结束时以三球领先，下半时又攻入两球。战至第84分钟，愉园队在禁区弧顶处获得任意球机会，主罚的巢鹏飞射门未能命中。5日当天到场的观众人数为268人，购票人数为217人，门票收入为港币7630元。

　　成立于1950年的愉园队，早年受到霍英东等爱国商人的资助，实力一直较强。霍英东去世后，曾赞助愉园队的传统机构也陆续“撤资”，加速了愉园的衰落。2009年，愉园主席贝钧奇把足球队外包给了香港科化足球总监邝晓明，由后者担任总监，足球队费用大幅度减省至300万港元。2010年1月，愉园因为欠薪导致球员罢训，前锋余浩邦更是离队。正值成立60周年纪念的愉园，在2010年保级失败，创会以来首次降级，直至本赛季才重返甲级。

　　到了2013赛季，愉园的管理权易手到内地赞助商手上，背后原因与球队财政问题有关。前港脚梁倬轩之后出任行政主任，曾任天水围飞马副领队的卢冠铭任副领队。贝钧奇说，愉园在本球季把球队交给外人经营，找来香港某公司和大陆某体育服装品牌做赞助商，球队经费550万港元。但三个月后，首笔350万港元的经费已经用完，赞助商一直拖欠余下的200万赞助费。

　　香港足球资深人士林浩驹(化名)告诉晶报记者：“老牌球会愉园本赛季重返甲组，至今都没赢球，部分球员恶劣的表现备受批评。愉园教练与队员之间经常发生冲突。比如之前对杰志队，现已离队的门将梁文礼爆粗责骂后卫。5日比赛中，助教冼家裕与巢鹏飞发生冲突。冼家裕批评巢鹏飞经常不回防，‘我忍了你几场了’。巢鹏飞当场还击说，‘我在前面嘛’。 半场休息时冼家裕一度欲跟巢鹏飞理论，被其他球员拉开。”

　　冼家裕在球员时代曾效力大中、愉园等球队。巢鹏飞是1987年龄组的国青前锋，出身于大连实德，2005年起效力公民等7支香港球队，并代表香港队夺得东亚运动会冠军。去年9月，巢鹏飞回归愉园司职左后卫。对于愉园再度卷入假球事件，愉园主席贝钧奇6日表示：“我们在密切关注，不会过分担心。前阵子已有好多传闻，如确实查出有问题，也应该作出处理。”

　　●痼疾

　　最近几年风波不断

　　最近这些年，香港足坛风波不断。2004年3月，发生甲组联赛30年来最严重的打斗事件，多达15名球员被罚停赛。2009年3月，发生过屯门普高的假球疑云，牵出多名“国援”涉及假波丑闻。

　　2009年3月31日，在屯门普高队对愉园队的比赛中，普高队在终场前7分钟内连丢4球，以1∶5败北。赛后，普高主力张天德在博客上宣布退队，批评队中的内地球员“放软手脚”打假球。廉政公署随即发起“季候风”行动，2010年5月5日宣布侦破球员假球案，拘捕了5名来自内地的球员。其中，凌琮、吴昊鹏、于洋和牛景龙，为现役或前愉园成员。

　　于洋随后被起诉，最终在法庭上承认行贿罪名，供称受到赞助商指示，企图收买对手球员，被处10个月监禁。据廉署介绍，作为愉园队球员的于洋到过四海流浪队球员基拉马宿舍，要求对方放水输掉对愉园队的比赛，并让基拉马为输球开出报酬。

　　至于1月5日愉园将士被廉署带走，与当天的比赛关系不大，而是牵涉2013年12月22日的“屯门事件”。当天的联赛，屯门队主场迎战香港横滨FC。双方在终场前战成1∶1。全场补时第三分钟，屯门队后卫李明，朝着自家大门攻入一个头球，导致屯门队主场落败。

　　赛后，李明被屯门队解约。12月27日，屯门队领队李润华及助理教练甄力健双双提出请辞。其后，屯门体育会主席陶锡源发出声明，收回曌景然有限公司的球队管理权，取消所有屯门球员和职员在香港足球总会的注册，此事件被称为“屯门事件”。香港足总随后成立专责小组，调查屯门对横滨FC之战。身兼愉园主席的香港足总副主席贝钧奇坦承，调查难度很大。

　　已经辞职的屯门原领队李润华表示，他的辞职与2013年12月22日的比赛有关，“大家理念、意见不相符。”对此，香港足球资深人士林浩驹(化名)说：“那场比赛90分钟的比分是1∶1，此时博彩网站上‘再有进球’的赔率却很低。正常情况下，最后几分钟的进球赔率会很高。当时的让球盘，居然是一场未胜的横滨队客场让平/半。这说明，补时进球的概率很大，而且是横滨队进球。果然到了伤停补时阶段，屯门球员在角球防守故意头球摆乌龙。”

　　●历史

　　昔日的亚洲第一联赛

　　100多年前，英国炮兵把现代足球带到香港。1886年，英国商行的员工成立香港足球会，1896年创办香港足球高级银牌赛，也是亚洲第一项足球锦标赛。1908年，香港甲组足球联赛正式筹办成立。

　　1950年代至1980年代初期，是香港甲组足球联赛的全盛时期。广州足球人刘孝五回忆说：“港甲联赛曾经连续十多年获选亚洲第一联赛，延续了南派足球的风骨。‘文革’时期，随便一支香港球队到广东，都能大比分赢球。记得1972年，香港队在广州越秀山比赛，吸引了大量广州球迷前来捧场，因为赛场混乱，摔死了几位球迷。”

　　受到狭小的市场所限，香港球队后来大批量使用外援，进入1980年代之后亏损严重，1985年以后由盛转衰。1990年代初期，香港足球出现过反弹，但是1998年又爆出假球丑闻，球员陈子江、刘志远、韦君龙、陈志强及陆嘉荣，被判处入狱及被罚终身停赛，令港甲再次进入寒冬。

　　香港联赛的假球风波愈演愈烈，有人认为这是2001年开放“国援”(内地球员)带来的后果。香港足总前主席康宝驹表示，自己在职期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引入内地球员，“如果没有国援，香港联赛可能不会这么快腐化。”一些香港球迷认为，内地企业赞助香港联赛，内地球员涌入香港球队，再加上香港球员收入低，是香港联赛打假球的深层原因。香港顶级球员月薪不过3万港元，中等球员只有1万多港元。很多球员除了踢球还做其他兼职，所以很容易被搞定。

　　此前涉事的屯门队因为财政困难，由内地企业注资入主球队，再引入多名内地球员，“屯门事件”主角李明是其中之一。李明生于1984年，原籍天津，职业生涯基本都在香港度过。此前，李明曾随日之泉、愉园、晨曦队征战港甲联赛。2012年1月，李明转投屯门。

　　内地球员被妖魔化，被形容是无恶不作的外来者。其实，内地球员对于香港足球，正面作用大过负面作用。

　　●辩解

　　内地球员贡献颇丰

　　对于外界的质疑，“国援”的始作俑者、广东资深足球经理人刘孝五，昨天接受晶报采访时予以回应。

　　刘孝五说：“2000年，港甲联赛仅剩六支球队，联赛已经难以继续运作。这时，香港足总向中国足协打报告，希望引进徐根宝的上海08队，以及广东肇庆名峰队，参加下一赛季的港甲联赛。中国足协最终只批准肇庆名峰队赴港参赛。名峰队缺少参赛经费，就找到了我。我找到香雪制药冠名赞助，名峰作为第一支内地球队参加港甲。在我的运作之下，广州二队在次年也参加港甲，第三年更是有东莞南城、日之泉与香雪这三支球队参赛。再后来，深圳队在2008年派出预备队参加港甲。”

　　一位当时赴港参赛的深足队员向晶报记者回忆说：“香港经济很发达，但是足球衰落得很厉害。记得我们当时比赛的旺角大球场，只能容纳6000人，记分牌还是手写的，三面看台是练习场一样搭起来的横条椅。除主席台之外，完全无遮挡。大部分的球迷都是老年人，买张20港币的特价票可以连看两场球。虽然我们老是输球，但是能有机会出去比赛，还是积累了很多经验。”那次港甲之旅，让深足队员认识了不少港甲球员。比如本次被廉政公署带走的愉园球员杨赐麟，2009年就以香港公民队员的身份，在港甲攻破过深圳队的球门。

　　刘孝五认为，随着内地球员的到来，激活了岌岌可危的香港球市，“原来的港甲是‘伪主场’，所有的比赛都在旺角大球场举行。轮到谁的‘主场’，就由谁来收门票。2001年4月，香港足总允许每队聘用4名内地球员参赛，加速了‘国援’的阵容。随着大批内地优秀球员的到来，香港球市逐渐好转。最近这几年，大埔足球会、天水围飞马等球队，都开始拥有自己的主场。港甲队伍也到广东参加客场赛事。有一年，共有八场港甲在广州的八个不同球场举行，促进了粤港足球的交流与提高。”

　　经过刘孝五的操作，前后共有40多位内地球员前往香港踢球。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原广东宏远队员李海强，他曾在1999年入选过米卢时期的中国国家队，2006年前往港甲南华队踢球。接下来，李海强连续两年当选香港足球先生，并且加入香港籍，入选中国香港代表队。

　　对于“国援弄坏港甲”的说法，刘孝五不予认同，“内地球员被妖魔化，被形容是无恶不作的外来者。其实，内地球员对于香港足球，正面作用大过负面作用。受到欧洲联赛的冲击，香港职业足球的关注度早已下降。香港本土人当中，踢球的孩子越来越少。香港足总也走过一段弯路，比如限制外援等。香港足总和甲、乙、丙、业余联赛的开支，只能依靠港甲联赛的收入。港甲的各队投资者，只能领到微薄的收入，打击了投资的积极性。”

　　●后续

　　足总静候廉署裁决

　　香港足球资深人士林浩驹(化名)说，虽然香港足球联赛规模较小，但是东南亚的很多博彩网站都开出了有关港甲的赛果、赔率等盘口。开盘的公司往往在海外注册，以避过监管。在赌球公司介入下，香港球坛迅速沉沦。

　　有消息称，廉政公署这几年早已派出专人关注本地球赛。根据惯例，廉政公署在调查球员涉嫌踢假球案时，大多只是暗中拘捕或者邀请球员到廉署接受调查，并不会在比赛后高调带走球员。由此可见，廉政公署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愉园球员与教练被突然带走，嫌疑人士难以有机会串供甚至破坏证据。

　　对此，香港足球总会1月6日书面答复称，足总已在2013年12月成立内部调查小组，专责调查最近赛事中所发生的事情。1月6日，香港足总已与廉政公署会面，并会充分配合廉署的调查工作，“基于这种情况，香港足总将会暂缓展开内部调查程序，留待至廉政公署发布调查报告为止。当廉政公署取得任何结论时，足总专责小组才会决定下一步行动。”

　　香港足总行政总裁薛基辅表示，足总一直恪守打击任何涉及本地足球事业的贪污行为，“然而，奉行‘直至被证明有罪，一律皆视为无辜’的原则亦同等重要。因此，本会暂时不能在调查阶段发表任何言论。我们深信，香港廉政公署是最适合的机构，来处理类似事件。无论是在香港或是全球任何地区，贪污一直是危害足球公正廉洁的罪魁祸首，必须全力加以打击。香港足总绝对不会姑息非法行为，必定共同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