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仲勋1961年长葛调查:要求释放敢讲真话政治犯

参与互动(0)
1961年,国事蜩螗,民生维艰,如何从容走出“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困局?4月10日至8月22日,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习仲勋奉命率中央工作组一行12人长驻长葛135天,展开深入调查,探求破局之策。其时间之长、级别之高、人数之众、调研之扎实、作风之朴实,前所未见。
长葛调查期间,习仲勋入户走村,聆听群众疾苦;解散食堂,顺应群众呼声;开仓放粮,急群众之所急;定谳放人,救群众于倒悬……在田间,习仲勋蹲在地头能与群众称兄道弟,聊得火热;在路边,习仲勋捡块砖头坐在树阴下可与群众打成一片,悉得真言;在饭桌上,习仲勋为群众递碗盛汤、与群众同嚼苦菜团,收获真情。小至一只砂锅、一口水缸都让他牵挂于心……
长葛调查期间,习仲勋敢于担当、直言不讳、实事求是,先后向党中央呈交11份调查报告,如实上报长葛实情,河南人民就此闯过了那段艰难困苦的饥馑岁月。
习仲勋,这位被毛泽东主席称为“从群众中走出来的群众领袖”夙夜在公,告诫中央工作组一行“真理必须到群众中去找”并躬身自行,率先垂范。
习仲勋长葛调查,堪称党的群众路线的生动实践,对当下进行的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颇具启迪。
第一章
长葛调查
一、长歌当哭
1960年12月,中共中央下发《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等,开始着力解决全国农村特别是河南农村的问题。
带着一腔热血,一身担当,1961年4月10日,习仲勋奉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之命,率国务院机关党委书记侯亢,国务院副秘书长曾一凡、赵守攻,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李孟夫,国务院人事局局长金树旺,国务院办公厅副主任黄仁、田方等12人组成的中央工作组,来到“五风”(官僚主义、强迫命令、瞎指挥、浮夸风、共产风)漩涡中的长葛蹲点调查。
当天,习仲勋听取了县委第一书记张汉英的汇报,随即决定:由县委书记处书记张继增等参加工作组配合工作,到存在问题多、情况复杂、离县委机关最近、又能折射当时农村现状的和尚桥公社宗寨、樊楼、杜村寺等三种不同类型的生产大队,进行重点调查。
4月11日,习仲勋带领曾一凡、侯亢和秘书张云,在张继增的陪同下步行数里来到宗寨,党支部书记赵宪章、副书记刘水柱等出村相迎。
起初,调查很不顺利。
在赵宪章家,习仲勋请村干部实话实说,村干部面面相觑很是尴尬:县领导在眼前,敢实话实说吗?
习仲勋再三鼓励:出了问题他负责。
气氛慢慢缓和,村干部开始讲了一点儿问题:
在“一平二调”的“共产风”下,宗寨大队小队并大队,小村并大村,大村“割耳朵”(不要小自然村)——发现规模过大,管不过来后,又把村子分开,重新合并,瞎折腾。
分分合合中,宗寨大队3943亩耕地被公社调走825亩,817个劳力被调走356个。另外,调走粮食10万斤、树木3260棵、麦秸7万斤。新购置的23部双铧犁,还没解捆,就被调走炼了钢铁。农民的牲畜、家禽、盆盆罐罐,甚至房屋,都被“一大二公”了。副业、手工业也被“五风”全给吹走了。谁想不通或不服从,就会被“拔白旗”、“拔暮气”(揪斗)。“站起干,坐下辩;通了干,不通辩”——“大辩论”中,人只要往中间一站,一帮人就会呼啦一声围上去,拳打脚踢,直打得你倒在地上起不来。批斗的人,轮班睡觉;挨斗的人,一点也不能睡,这叫“熬鹰”。三天三夜不合眼,再硬的汉子都撑不下去。农民、干部一个个屈服了:放弃了对土地、农具、耕牛、家具、用具的拥有权。
赵宪章、刘水柱等村干部还向习仲勋反映:宗寨由一个富队变成了穷队不说,大办公共食堂由起初“吃饱肚子”不要粮票,到每人每天五两到九两(十六两秤)的粮食标准,再经过出库关、磨面关、管理关、炊事关、打饭关、照顾关等,最后群众吃到嘴里的粮食,四两到五两就顶上了天。说是要“瓜菜代”,哪儿还有什么瓜菜充饥呀,榆树皮都被吃光了。群众营养不良严重,145位老年人出现浮肿、中年妇女子宫下垂、小孩面如菜色。
公共食堂缺燃料,烧完了树木烧农具,烧完了农具烧家具,烧完了家具烧饲料麦秸,烧完了饲料扒民房烧木料。
还有,宗寨5头耕牛被调走、19匹骡马被调走了18匹。饿得连走路都很吃力的群众,为了活路,还不得不拉车、拉犁、推石磨。没有牲畜、家禽,就没有肥料。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粮食还得大减产。再这样下去,人都要被饿死了。
二、定谳放人
1959年“庐山会议”后,“五风”狂飙突进,哪个基层干部完不成征购粮任务,说实话,就会被打成“小彭德怀”。以此推动工作见效很快,后果却是灾难性的。
还是在1961年4月11日,赵宪章、刘水柱等村干部当着县领导的面,壮着胆子向习仲勋反映了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太平店的冯海成、岗刘的刘毛、坡岳的岳洪瑞等150多名大队干部、生产队长和会计,因为上报产量不浮夸、讲实话,被定为“机会主义分子”,按政治犯囚禁在监狱里。干部、社员,人人自危,无心生产,谁都不敢说实话,生怕哪天自己被关到监狱里。
习仲勋让秘书张云记下几个“政治犯”的名字、基本情况等。
一番了解后,习仲勋当即决定:救人如救火,第二天先去监狱调查。
1961年4月12日,习仲勋一行来到长葛监狱,找来冯海成等人详细询问,秘书张云作了记录。
回到县委,习仲勋立即召见履新不久的县委第一书记张汉英等有关负责人,严肃指出:立即释放那些敢讲真话、不搞浮夸、没有虚报产量的所谓在押政治犯,干部要恢复职务。
冯海成已经去世,其子冯文献向记者追述了父亲被释放后的一件小事。
4月16日,冯海成等150多名干部群众被释放。
回到家,冯海成才知道那天在监狱里向他了解情况的干部是习仲勋副总理。当晚,他思前想后,不能入眠。次日,他拖着虚弱的身子,走走歇歇,步行8里,要到县城面谢习仲勋的救命之恩。
冯海成来到县委大院,说想见见习仲勋。
县委通讯员一听,将声音抬得很高,质问:习副总理那么大的官,谁想见就能见?他不在,你还是回去吧!
冯海成很泄气,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习仲勋从办公室快步赶了出来,问通讯员谁在找他,要他赶快把人给追回来。
冯海成一见习仲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道:“习副总理呀,要不是您搭救,我冯海成就冤死在监狱里啦!”
习仲勋搀起冯海成,说:既然给你平反了,说明咱们有缘。不要因祸丧气,群众认可你、拥护你,组织信任你。恢复职务后,你要大胆为群众利益工作,勤政廉洁,做到问心无愧。
三、无颜吃农家的饭
作为书记处书记,张继增是配合习仲勋长葛调查的当事人,他曾多次讲述这段历史——
1961年4月16日,习仲勋一行来到和尚桥公社杜村寺大队,调研群众的口粮问题,并要亲眼看看粮仓。
党支部书记张大力一听“看粮仓”,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搪塞不过去,他只好强打精神,领着工作组前去查看。
库里,粮囤一个比一个高大。村里,饿成浮肿病的百姓一个跟着一个。
粮囤里真的装满了粮食吗?习仲勋很是怀疑。他让张大力打开囤子,张死活不肯动手。
习仲勋让随行的工作人员打开了粮囤,发现粮囤里,竹竿片儿撑了个拱,布罩在拱上;布上边,摊着不足一寸厚的粮食。
习仲勋又气又恼:你们杜村寺大队把党中央制定的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多快好省’学精了、用妙了!一个粮囤,如果用土填满,一个棒劳动力担土也得两天时间吧。这下子好了,半个小时,就能把假给造出来。
张大力满腹委屈:“不瞒习副总理,庐山会议后这里到处都在搞‘卫星田’。上面瞎指挥,种麦每亩地下种几十斤,甚至200斤。瞎指挥又遇上了1960年大旱,麦子产量连种子都顾不住。可吹产量,一个比一个高。吹完了,听完了,上边还要装模作样地下来,检查工作。没办法,只好造假。上边压下来的事,只能照办。不照办,就得挨批斗。”
面对习仲勋一行,杜村寺大队学校教师孙守德出言谨慎:“有些事儿还是不说了吧。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就犯纲犯线了。自己挨批斗不说,还祸及家人。”
习仲勋说:你大胆说,一切由我负责。孙守德这才说:您去粮仓看了没有?庐山会议“反右”后,到处都搞卫星田。我们这里有3块卫星田:一号卫星田,是公社主要领导的;二号卫星田,是县里主要领导的;三号卫星田,是地区主要领导的。他们只以毛主席提出的农业“八字宪法”(土、肥、水、种、密、保、管、工)中的‘种、密’为依据,以每亩播10斤种能打800斤、播100斤种就能打8000斤为逻辑,强迫这儿的干部种麦每亩下种100斤甚至200斤,然后按照这个公式,以每亩麦播种200斤产出15000斤作为成绩来上报。结果呢?连种子都顾不住。可是,产量吹出去了,上边来检查怎么办?只有造假粮囤一条路!
孙守德接着说,坡胡公社孟排大队马同义,发现深翻的土地上小麦和玉米增了点产,县委书记就汇报到党中央、毛主席那里了,就受到表扬推广了。可到了下边,硬要强迫你用在种红薯上,把地翻挖4尺多深,再一层肥一层土去填平。可红薯不喜高肥地,只顾长秧,就是不长茎块。领导们只依据红薯秧长势好得很,就报喜说一棵红薯能吃半年。瞎指挥、强迫命令,劳民伤财,咋能不出现大饥荒呀……
到晚饭时间,孙守德尴尬而内疚地说:“中央大干部到农家,该吃饭了,我竟管不起几位一顿饭……”
习仲勋如鲠在喉:“我们无颜吃农家的饭。”
>国内新闻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