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真：风雨雷电中的“一根筋”(2)

　　百折不挠告“御状”

　　斗争大会结束后，江一真拿定主意：决不逆来顺受，哪怕罪加一等也要为清白而战，与党内不正常的风气斗争。他坚信党会为他甄别平反，由此展开了百折不挠告“御状”的曲折过程。有人见江一真申诉无门，同情之余，少不得劝说：“反右倾”是全国性的运动，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分子”的人各省都有，只有政治气候变了，问题才能解决；现在权力在别人手里，你再申诉也还是碰壁，何苦呢！江一真回答：一个人的是非功过，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江一真到底是什么人，历史会给我做个公正的结论。正因为我相信党，相信中央，所以只要活着，我就要申诉，看看那些人究竟能遮多大的天！

　　1962年初，中央召开七千人大会。会前，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向周恩来转交了江一真的申诉信，并当面向周恩来和华东局领导谈了对“江魏反党集团”的看法。周恩来派人对此案件进行调查后，明确指出要纠正这样一个被错批错斗错处理的冤案。

　　4月24日，福建省委召开常委会，讨论通过省委关于为“江魏反党集团”平反向中央、华东局的报告。省委第一书记叶飞代表省委向江一真、魏金水等道歉并作检讨后，江一真发言：“今天，叶飞同志的检讨，我表示欢迎。这是相处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他的检讨。检讨中，许多原则问题都谈到了，但我认为有一个问题没有接触实际，就是所谓‘霸王’问题。我认为叶不仅有‘霸王’思想，并且有‘霸王’的行为表现。因此，对叶的检讨，我有保留意见。”真是“一根筋”“一”到底啊。

　　随后，江一真以省委书记处书记、省长身份，在复出后第一次亮相作报告。自从被打成“反党集团”后，江一真就在许多干部眼前消失了，如今再相见，但见他的头发都白了。报告完毕，台下不约而同爆发掌声，那是热烈的、充满感情的鼓掌，足有十来分钟。看到这感人的场面，江一真泪光闪烁，会后对秘书说：“公理自在人心，讲实话还是吃不了亏。”

　　9月，江一真调北京任农垦部副部长，旋任农业部代部长兼党组书记。“文革”中，刚直不阿的江一真再次受到冲击，但他依然坚持真理，百折不弯。

　　在查处刘湘屏问题上坚持实事求是

　　1976年底，从牛棚里恢复自由的江一真，被中共中央任命为卫生部清查领导小组副组长，代表中央在卫生部机关及直属系统清理“四人帮”及其党羽刘湘屏的余毒。1977年初，江一真来国家卫生部上班的第一天，就对前来接他的办公室秘书江焕波说：“中央有三江，江青等两江都是假江，只有我一个才是真江，所以我的名字叫江一真。”秘书从这几句风趣幽默的开场白里，感受到了江一真耿直的品格。

　　刘湘屏是已故政治局委员、公安部部长谢富治的老婆，夫妇俩均效忠江青。江一真到任后，以查清卫生部刘湘屏为首的有关人员与“四人帮”的瓜葛为中心任务，还开展了对周恩来病逝原因的调查。周恩来所患膀胱癌、肠癌，致命的可能性比较小，如果及早开刀当不致死。叶剑英等一些中央领导怀疑“四人帮”严密控制政治局对周恩来的探望，是想和刘湘屏暗中搞鬼，借刀杀人，因此吩咐江一真到卫生部后设法弄清真相。

　　江一真从心底里敬仰周恩来，而刘湘屏夫妇对周恩来的种种不恭言行已非新闻。另外，江一真也了解到，刘湘屏对朱德也十分不敬。1976年6月下旬朱德接见外宾时患了感冒，住进北京医院后，病情竟无好转。身为医疗领导小组成员的刘湘屏，其态度和神情都使人感到她对朱老总缺少真诚的关心，有一次还当着朱德夫人康克清的面问主管医生还能拖多久。朱德从住院到病逝，前后不过10天，这里面会不会有医疗问题呢？还有陈毅元帅，他患的是肠癌，这跟膀胱癌一样，当时应该有条件医治，为何短短时间内竟传来噩耗？远的，江一真还想弄清贺龙等一批开国元勋的死因。

　　江一真亲自找刘湘屏谈话，又分头找吴阶平及其胞弟吴蔚然面谈。作为周恩来的医疗小组成员，这对兄弟在周恩来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陪伴在病床前。江一真担心有的医生受江青和刘湘屏直接控制，通过医疗事故迫害摧残周恩来。这几次谈话都十分秘密，范围也很小，除江一真和谈话对象外，在场的仅有他的秘书张明俊。吴阶平很动感情地说：我们这些人对总理都有深厚的感情，即使有人这样指使我们，我们也绝对不可能执行。谈到有没有可能出现医疗事故，吴阶平个人的意见是，江青等人拖延了周恩来的最佳治疗时间应是一个因素，因为开刀迟了，致使癌细胞扩散性转移，终归不治。

　　通过调查，江一真认为，陈毅的病逝也是因为误过开刀时间，使得癌细胞转移。至于朱德的病逝，确实有措施不力、医治不当的因素，但这些是不是就是“四人帮”的直接迫害、刘湘屏的指使，还不能作结论。江一真是有一说一、决不无中生有的人，他并没有因为“四人帮”倒台了、刘湘屏倒台了，就随便给人扣个帽子交差，他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才作结论。

　　至于刘湘屏的历史问题，有人说她原是阎锡山手下一个军官的小老婆，也有人说她是特务。江一真认为，根据报上来的材料，不能说刘湘屏是国民党特务的老婆，更不能说刘湘屏本人是特务。这一实事求是的看法得到多数人的认同。

　　刘湘屏紧跟“四人帮”整肃老同志的材料屡见不鲜，至于“四人帮”覆灭前，其上海死党企图武装顽抗时同刘湘屏的瓜葛问题，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刘湘屏的交代是：在那个非常时期，上海确曾派徐景贤专程到北京找王洪文商量。她听闻风声后，极力想了解“四人帮”的具体动作，急不可耐地给徐打了几次电话，要他回上海前，无论如何都要见个面。而徐景贤在返沪前一晚，确实到人民大会堂见了刘湘屏，但在一个时辰的密谈中，只谈及总的形势很紧张，要密切注意事情的发展云云，至于军事方面的密谋，并未向她透露什么。为了弄清真相，江一真派人专门赴沪，从监狱里提审徐景贤。徐景贤所供，与刘湘屏的交代基本相符。

　　在调查中发现，刘湘屏在谢富治死后，一直还在领谢在公安部的工资，盖因谢死后刘仍是红人，公安部某些领导怕得罪她。江一真发现问题后，马上向组织部报告，这才停止了这件匪夷所思之事。

　　在讨论刘湘屏是否在卫生部系统形成了一个“帮派体系”时，莫衷一是。江一真认为对此应慎重，如果冠名“体系”，势必把一大批人牵连进来，而从现有材料看，一些人虽迫于形势、出于各种考虑，曾跟刘湘屏摇旗鼓噪，但还没有形成有组织的团体。

　　粉碎“四人帮”将近一年了，但卫生部的派性仍相当严重。刘湘屏掌权时较为吃香的一派此时仍占优势，而过去受压的另一派则想翻上来。个别领导干部也想扶持过去受压的一派。江一真明确表示不能这么干，如果这样干，本身就不自觉地站在派性立场上。无论哪一派，只要是对的都应支持，错的都要反对。

　　刘湘屏按中央定性为“四人帮”党羽，开除了党籍，生活待遇基本维持不变，但不再续领谢富治的工资。对其他几人所作结论是“犯有严重错误”，但还是从宽处理。

　　经过一年多的紧张工作，总算让卫生部的清查工作画上了句号。1977年11月，中央任命江一真为卫生部部长兼党组书记。在完成卫生部的拨乱反正、领导全国卫生系统工作走上正轨后，江一真竟主动提出让贤。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不久，江一真找到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胡耀邦，诚恳地说：钱信忠同志本来就是卫生部长，他有业务水平，政治上经审查也没大问题，我压着他不合适，应该让他恢复原职。我虽然粗通医学，但毕竟是半路出家，加上荒疏多年，在医学上不可能再有什么提升了。现在卫生部的工作已上了正轨，三中全会宣告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和全国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我想还是去搞地方工作合适。

　　中央经研究，考虑让江一真担任河北省委第二书记。河北是“文革”重灾区， “左”的影响严重；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刘子厚于“文革”之初上台，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仍在原位秉政，堪称封疆大吏中唯一的“不倒翁”。由于领导干部的抵触，三中全会制定的方针、政策在河北难以贯彻落实，拨乱反正等一系列重大问题进展缓慢，唯独进京上访人数居全国首位。中央希望江一真去河北加强工作，扭转不利局面。胡耀邦、叶剑英、李先念为此分别找江一真谈了话。江一真没有讨价还价，慨然赴任。

　　古书云：“这一去，有分教，从此难做平凡人。”原本就不平凡的江一真，在改革开放之初的燕赵大地走过了一段不平常的岁月。